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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_烬天翼【完结+番外】(127)

  蓝苏婉呆呆地看着倾塌的石室中央。

  出谷前于饮竹居窗前案上所见之字映入脑中,霍然间字字铮然。

  ——命中之煞,欲出于东,命属青龙,慧星当避……冲撞有难,九死一生。

  天示警之勿为祸。

  白衣之人微微的叹声尤在耳侧回响:“你于桌上所见,为师顾虑的并非前一句……而是那句,‘天示警之勿为祸’。此中含意,为师若插手,不但无益,反可能惹来祸端……不止于为师一人的祸端。故,师父才审慎而观,不欲插手。”

  ……

  “师父……”眼泪骤然涌出眼眶,蓝衣少女呯的一声跌坐在地上,蓦然哽咽。“师父……?”

  泪如泉涌,满心愧怍。

  一袭青衣霍然闪掠而离,于她身侧擦过,落如飞叶,径直纵身冲向万千流沙落石之间。

  “小哥哥!!”

  爆破声又是一响,飞沙走石,四方为之一震。

  支撑着半个石室的巨大青岩砸落下来,轰隆一声,整个石室之底慢慢被沙石掩埋。

  沉闷的机括声“咔——”“咔——”响起,四面出口颤动不止,而后快速移动起来。

  师弟?!

  心下又是一痛,蓝苏婉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要往石室中央冲去。

  玖璃促然落地,伸手就去拦她。

  蓝衣翩然若飞,极轻意地绕过了他,几欲冲出。

  白衣红梅霍然而至,梅疏影一把拦下她:“小苏婉不能有事……”

  “梅大哥放开我……”蓝衣少女骤然哭道。

  璎璃松开掺扶梅疏影的手,一步上前,用力一掌斜劈在蓝苏婉颈后。

  少女眼前一黑,无力地歪倒在了梅疏影怀中。

  落石越来越急,铿然不绝的响声砸落在四周地上。

  璎璃回头来又一块巨大青石落下,扬起一片飞沙。

  “走!!”红衣女子一推几人,低头背上叶悦,纵身掠起。

  梅疏影不顾伤臂抱起蓝苏婉,紧抿双唇面无表情地跟随在璎璃之后。

  地面石道仍在快速向前移动。

  玖璃捂着伤臂脸色苍白地护在他身侧。

  日光渐近,临出石道,机括声更响。梅疏影霍然回头望了一眼。

  漫漫沙石中已看不见那头的石室,只余碎石一地,铺满石道。脚下之地仍在震动不止。

  蓦然心如针刺,麻木而冰冷。

  好……死得好……

  如果你真的死了……那真是极好……

  手却颤然不止,断骨摩擦相撞,亦不知其痛。

  终于天光极耀,一行人在向上的石道台阶上一跃纵出。

  广陵郡郊外的林野,霍然从靠山的帘洞中钻出几个人来。

  晨时的清光照耀林中,一片寒冽清新。

  白衣男子迅速放下手中少女,就要折身而返。被身旁的红衣女子出手拦下。

  璎璃只知他右臂骨断,并不知他功力已失。

  梅疏影一时竟斗她不过,勃然大怒:“让开!”

  璎璃声肃:“公子不懂阵法,再入阵宫毫无助益,且公子手臂之伤不能再耽搁……”璎璃抬手以剑鞘挡在男子面前,神色一顿,凝声道:“端木先生精通阵法且内力深厚,远非常人能比……再者云萧公子已经去助……他们会没事的。”

  梅疏影气息不稳,还要强自出手,突然胸口一热一口血涌上喉来。

  当时境况,几人都心知极险,如此说辞,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袖中玉扇紧攥在手,梅疏影低垂着头,蓦然冷声喃语。

  “什么都不说……兀自行为……你是生是死,又与我何干?真以为本公子在意么,不过是想看看你死没死罢了!”

  嘴角蓦然涌出血。

  “公子!!”双璃上前一步,白衣的人眼前一黑,终于栽倒在地。

  .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那夜公输云怀抱公输雨走出雨帘阁,立身雨中,仰首望着茫茫暗夜,一时寂静。

  小丫环温柔笑着拉着他们道:“我带庄主去雨少爷先前住的地宫里……那里很清静,很安详,是雨少爷喜欢的……”

  公输云低头看怀里的人,悲戚的表情散开水般的柔和,他轻轻点头道:“好。”眼神空茫惘惘,一如那些年,单纯怯懦的那个小小少年,遗落岁月里,原来从未长大。

  公输竞满心忧怖地紧跟在他身后。

  黑衣的人抱着满身是血的紫衣男子跟随在小丫环身后,走入的是他所居云海阁的地下。那么阴暗狭隘的一个屋室,原来是他走入藏身远离他的暗道。

  踏脚在冷硬潮湿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不明白,他这么病弱瘦削的身子,怎么能受这样阴寒湿冷的地下。

  他小心呵护不愿他有一丝不适的这个人,半年来,就一直在云海阁的地下,在他咫尺却无法想象的地方么?

  机括声响,厚重的石门升起,他抬头,宽阔的地宫被烛火与夜明珠的光亮环绕着,亮如白昼。

  而公输云睁着眼,就那样呆怔在了石门前。

  小丫环眼中有泪,笑着推他:“庄主进去……进去看看啊。”

  地底流风,从地宫深处往石门这儿袭卷拂来,烛火轻轻跃动。

  公输云慢慢踏入石门里,双手兀然紧紧搂住怀中男子不放,心如被箍住般窒息着,疼得那样过。

  ——你可知,你大哥公输雨,对你是什么感情?

  公输云望着那一室一地的诗画木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目色恍惚。

  公输竞睁大眼震震地站在石门前,紧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佑大的地宫里,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公输雨写的诗,画的画,雕的木偶……

  或挂、或铺、或堆。

  都为同一人。

  不同的神情,不同的举止,不同的衣着。

  有那人在驯马,有那人在描摩,有那人在习武……或是出神,或是哭泣,或是欢笑……

  墙壁、地上、柱间、桌角,满满铺了一室。

  全是他——公输云。

  ——她让那人心甘情愿为你生,为你死;因你喜,因你悲……原本可能要相互竞争的人,却变得必会用尽自己的所有对你好,不会跟你争一分一毫,绝不会想要加害你。每日除了痴痴地等你盼你念你,再无力去多想多做什么。

  抑郁,却要强作开怀;痛苦,却不得不坚韧;不能与他人道,不能显露半分,情思深藏,全化温柔……

  公输云不能自控地抱着他跪倒在那一地的丹青木雕中,眼中无声氤氲。

  小云……

  夹杂在风声里,似乎能听到他轻轻的唤声。

  低沉轻柔,满心疼眷。

  公输云一手搂他在怀,一手颤抖着去捡地上一张冷薄的画纸。

  画上男子风流清逸,满面温柔。细心指导着案前的少年一笔一画地描摩一行小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那么多年他只觉得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像望不见底的黑洞,似能把人吸进去,从此再也出不来。

  今日才懂,他眼中流动的水光和涟漪,是那样深沉噬骨的温柔,藏尽无数情思,封存着自己,困住了他。

  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公输雨冷白无息的脸上,炙人而烧心的灼热。

  想不明白,他那么心疼想要他好的一个人,所求的只是自己,为什么却没能给他?

  明明说好……但凡是他想要的,自己都会给么?

  何况,他多想和他在一起……

  “云儿。”石门前霍然一道阴影,罩住了他们,也罩住了这所地宫。

  公输竞往一侧退一步,有些惊异,语声仍恭:“夫人。”

  小丫环回头看去,眼中空涩惘然,是不加掩饰的怨恨和冷漠。

  妇人目色复杂地往里走了几步:“云儿,你怎么来了这里,快随我上去吧。”

  “母亲……”公输云半跪于地,语声嘶哑。“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妇人神色未变,抿了抿唇道:“是老爷的意思,把他关在这里……”

  “情人蛊。”公输云兀地打断了她。

  “我是你的母亲,不会做害你的事。”

  公输云咬着牙不住地点头:“是啊……所以我才不敢相信……我小心护着爱着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的人,在你眼里,竟什么也不是……”

  “娘都是为了你……你从小软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争……娘若不帮你,你怎么斗得过公输雨?”

  哭声压抑,公输云抱紧怀里的人连声笑道:“怎么斗得过?怎么斗得过?你可知所有的一切,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

  “住口!”公输夫人蓦然冷冽道:“你说出这样的话,将公输家的声誉置于了何地?生出这样的心思,难道还觉得自己对了不成?!”

  公输云安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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