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的人立身而静,目中微见恍惚,微微偏过了头,只不言。
蓝苏婉最后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往远处行去,步步沉缓,如伤。
“那人有着世间少有的心性和样貌……却不是合适的良人……”青衣的人轻喃一句,戚然一笑。
月影倥偬,风过无声,唯余空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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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阿紫叶兰已至蜀郡。
仍是两人一骑,紫衣的人儿背靠叶兰倒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两只小手左一下右一下、无意识地拍着马屁股。
“蜀郡么……”一身俏皮可爱的小紫裙天真烂漫,于艳阳下明媚而娇丽。阿紫两只手一边拍,一边喃喃:“神弩机关箭,毒武半边天,宁笑阎罗王,不惹虞家郎。”
长街之上,恍如隔世的人潮街道穿花过眼,阿紫歪着头仰首轻轻一笑:“小蜜桃……阿紫回来了呢……”
日光太正,刺得人双眼生涩,紫衣的人儿朝天眨了眨眼,眼角一颗水珠儿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转瞬间。
“去哪?”身后的男声阴沉沉道。
阿紫靠在叶兰背上,摊开小手仰面颓身,一脸恍惚和乖巧:“回家……”
黑衣的人眉间一拧,并未听清,不耐道:“什么?”
阿紫反手摸了摸他的腰,又拍拍大腿:“去毒堡呀~”
叶兰强忍她的调戏,挥开她的手暴躁道:“知道了!”
本欲挥开的手却被阿紫抓住,紫衣的人儿扯过他的手不放,过了一会儿,偏头凑上嘴,重重咬了一口:“么嘛~这是亲亲哦……”
叶兰脸色瞬间青黑。左边眼下一道深长的刀伤初见结痂,配上这样阴沉可怖的脸色,无形中多了九分狰狞。
“小兰兰……要是有人冒充你出来哄骗人,你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杀。”
阿紫撅起嘴:“师父会怪。”
叶兰冷面:“父王不会管。”
阿紫突然想到:“他会不会比你厉害杀不掉呀??”
叶兰一声冷笑。“可笑,真是这样他有何必要冒充我?”
“哎?”阿紫歪头:“对哦。”
紫衣的人儿想了想又笑嘻嘻道:“而且就算比你厉害肯定也没我厉害~大不了你求我帮你嘛~”
叶兰冷戾道:“杀不了便被杀,为何要求你?可笑!”
阿紫眯眼笑:“小兰兰这是不肯求阿紫的意思咯~”
“宁可死!”
“那阿紫求小兰兰好了~”
“恨不得你死!”
阿紫嘟起嘴:“怎么这样……”
叶兰冷戾道:“你应该想的是倘若落败不要让我撞见……因为我必定毫不犹豫地趁机杀了你!”
阿紫两眉重重耷拉下来:“啊?为什么呀?你不喜欢阿紫吗??”
叶兰森冷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阿紫咧起嘴来:“那正好呀,那天把你看光光,阿紫正犹豫要不要对小兰兰负责呢~因为阿紫后来想到……那天楼上楼下有好多人都把小兰兰看光光了~不一定要轮到阿紫负责呀。”
叶兰一掌重重拍在马背上:“来日我定杀了你这臭丫头!!”
阿紫撅起嘴,又伸手拧了他的大腿一把:“怎么又生气啦~嘻嘻~小兰兰不要生气嘛~”
黑衣的人面上青筋暴起,横列额前。突然感觉到另一条腿上又多了只小手……
“……手伸回去。”
“不嘛~”
“伸回去!!”
“就不~”
“臭丫头看清楚!这是大街上!!!”
“我知道呀~就不嘛~”
“无耻的——”
“么嘛~”阿紫趁他回头怒喝之际,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个。
街上行人络绎,众皆侧目而视。
叶兰重重咬牙:“左脸上这道疤我下手还是轻了!”
阿紫嘻嘻一笑。
……
.
凌王府前,端木若华已由叶绿叶扶入马车之中。
正值午后,暑气灼人。
石阶之上,叶齐负手而立。疑似相送。
白衣的人轻轻拂开一侧马车垂帘,平声道:“霜宁郡主待休养月余,应能痊愈,此次凌王府一行,端木几人叨扰了。”
叶齐微微扯起嘴角,语声低沉:“端木宗主客气了,小女伤病幸得宗主几人出手相救,本王只得感激在心,何来叨扰一说。”
似是从叶齐语气中听出一股森冷之意,白衣的人闻言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便未再多言。
叶齐便也只是看着她。
墨然坐于马车内,抬首看向叶齐温然道:“有劳王爷相送。”
叶齐的目光移向墨然,与之交汇一瞬,又悄无声息地移开,“那便恕本王不远送了,墨先生。”至后三字,似笑似冷。
墨然目似温光,垂目示意,只微微一笑。
叶绿叶伸手将一旁仆从递过来的斗笠罩到头上,扬手一甩马鞭,毫不赘言地冷喝道:“驾!”
骢马轺车,扬尘而去。
叶齐立在王府门前,目中转瞬凌寒,表情阴恻而深沉。
“这一踏,只望你还能活着回来,端木若华!”
第198章 谷鸟鸣晴
巴蜀之境,益州之北,两抹身影纵马于野,数日未歇。
山林泥径上,一青一蓝的身影前后驱马驰过,一旁林草间隐约能望见一点白影飞奔追随在后。
谷鸟鸣晴,暑风啸晚。
黄昏时两人勒马停在一处简陋的茶棚前。此时天色尚明,两人已入蜀郡地界。
青衣的人扬声要了一壶凉茶,下马将马缰牵到一旁一排木桩子上拴住。似无意般瞥了一眼茶棚后忙不迭跑去寻水喝的纵白。
此时夏至已过,暑热难抗,茶棚中不少歇脚纳凉小憩的行人,手中拿着湿巾或斗笠不耐地扇着,身上汗臭烤得有些熏人。
蓝苏婉头上戴了顶白纱遮挡日头,蓝衣轻纱行步间微微扬起,缓步走入茶棚一角的空桌上坐下,转头望向随自己身后行来的青衣人。
或因少女身形过于曼妙,一身芝兰秀气实在不俗,茶棚里众人的嘈杂喧哗无声息间就静了下来,尽皆侧目。
这定是个美人儿……
“凉茶来了!”小二哥吆喝一声提壶过来,排开两个大碗,满茶期间近看了这蓝衣的少女一眼,灿笑不已:“两位官倌慢用。”
青衣的人正于此时坐下,遣退小二,伸手扶了两只茶碗一圈便对蓝苏婉道:“二师姐请。”
蓝苏婉柔声低应:“嗯。”
两人喝了半碗茶,茶棚里的众人终于慢慢又复嘈杂喧闹。此时热浪随风,飞马扬尘,远远又见两人驱马驰来,一身粗布短打,手中提剑,能看出也是江湖中人。
“小二小二!快上两壶凉茶!”那两人一边吆喝一边甩下马缰随意缠到桩朾上。“顺便给我俩这马也喂两口水。”
“好嘞客倌!”茶棚里也就一老一少,应是父子,那小的便是小二哥,高声应了一句忙提来茶壶。
两人走路带风,铁剑往空着的一张粗木方桌上一甩,撩衣踩凳便坐:“终于到蜀郡了,这南边真他妈的闷热,憋死人了!”
“谁说不是!哎,兄弟你听说没?”
“听说啥?”
茶棚里语声不断,本是嘈杂,两人热得没眼瞧人,也未多看,自顾说话。
云萧二人坐在角落荫处,只是低头喝茶。
“路上打我俩身边窜过去那一溜人,说的,关中那两家出事了!”
青衣人喝茶的动作禁不住一顿。
“关中?你说的是‘音杀’乐正家和‘兽奴’申屠家?”
“对了!这次毒堡复兴也别指望他们两家能来人了,申屠家老家主申屠啸死了!”
“啥?!我怎么好似路上还碰上了申屠家的人……”
“吹吧你!现在江湖上都传开了,申屠啸被自己性如野兽的独女亲手杀了,申屠家本家、分家誓杀此女为家主报仇,乐正家因庇护那申屠流阐伤亡甚重,乐正无殇为免连累家人带着申屠流阐避走他处,如今这两人倍受申屠家追杀,正逃亡在外……”
“啥?!亲女杀父?这也太骇人听闻了……这事当真??”
“谁知道真假!不过申屠家这架势可真真,听说分家本家的兽奴全出动了,当天为追杀申屠流阐把梁州城里闹得鸡犬不宁……乐正无殇不是不能用音杀了么,就一直是乐正清音老家主领乐正家之人挡着,后来还是抗不住,兽奴像疯了一样冲破音阵见人就咬,乐正清音一条胳膊差点废在兽口之下,后来还是群山兽鸣齐集而下挡住了城里的奴兽……”
“群兽挡兽?”
“是呀,可见当年被江湖中人传为佳话的百兽送嫁不假,这申屠流阐应该是真有驭使百兽之能……”
“那她杀她老爹是真的?”
“这我哪知道?按理说好歹是亲爹应该不会……可也有人说申屠流阐大多时候兽性难驯,并无人性,疯颠之下做出有悖常理的事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