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申屠家现在是谁当家?”
“是申屠啸的侧室申屠柳氏,听闻先前申屠啸病重,申屠流阐跪在府外数日请见,没人肯放她再回申屠家,是这申屠柳氏一时心软放了申屠流阐回府探看,没想到申屠流阐进去再出来申屠啸就死了……申屠柳氏引以为责,悲痛之下召集分家本家誓杀此女为老家主报仇……”
“可我怎么记得申屠啸老家主还有个幼弟?怎么轮得到侧室当家?”
“你说的是,是有这么个人物,据说比申屠啸小了二十余岁不止,打小不亲,长年在外游荡,几不归家……”
“申屠啸一死,申屠本家等于没人了,就算不亲这也应该回来当家作主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人至今没有现身……”
“大哥身死也没有现身?”
“没有。”
“奇了怪了……这什么幼弟……是亲的么……”
蓝苏婉转首望向云萧,目中微紧,轻言道:“他们说的这人,便是师弟曾于洛阳提起,青风寨中乐正公子央师弟去寻回、继尔与他结为异性兄弟的申屠烬公子吗?”
云萧点了点头:“应是。”
蓝苏婉回目有忧,“申屠家出这样的事,不知乐正公子与申屠姑娘可还安好?”
云萧凛然蹙了蹙眉,“流阐绝无可能弑父。”言罢微微一顿,续道:“乐正无殇虽已不能再用音杀,但流阐还有号令百兽之能,应不致于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我寻到二哥时将申屠家境况悉数告之,他应我心下已知,当已归家处理,为何传言里至今未曾现身?”
蓝苏婉闻言亦蹙起眉,神情忧怔。
“走吧。”云萧静了片刻却是低声道:“再有三日便是毒堡与江湖中人所约的极暑之晦,师父命我们赶在此之前找到小师姐将其拦下,必有其因。”青衣的人撂下碎银拿起手边之剑,转身便行出了茶棚。“无论如何我们先完成师父之命。”
蓝苏婉颔首以应,起身跟随在他身后。
两人默声行出翻身上马,其间无言。
“客倌走好!”小二哥一抹桌子对着扬尘而去的两匹快马高声吆喝了一句。
……
.
入夜,蝉鸣。
一抹娇小的身影轻轻巧巧地翻入高墙红瓦之内。
古堡幽境,草木葱郁,亭台水榭,满塘清池。
池内莲叶团团,荷香阵阵,飘满古堡内外,院里余香。
抬头间能看到几处阁楼内烛火相映,人影绰绰。
阿紫呆呆地转目四望,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怔。
真的……都和以前一样……
娇小的身影失神地停在后院最中间一间阁楼前,眼睛里空茫茫的,有恨有怨有疼,“娘……”下一刻唇间抿起,大眼眨了一眨,又好像什么也没了。
突然阁楼内传出几句轻吟,语声纯澈而轻幽,随意而漠淡。
“神弩机关箭,毒武半边天,宁笑阎罗王,不惹虞家郎。”
阿紫闻声一恍,望向阁楼上那一扇开着的窗,下一刻小小的身影踮脚一掠,便掠了上去。
一袭紫衣倚窗而坐,长发披散垂肩,如琉璃锦缎一般,微泛流光。
一人立在他身后,正用木梳为他梳头。
“这小诗说的就是毒堡虞家么?”窗上之人问。
他身后之人语声有些沧桑,木讷幽静,是女子之声:“是。”
“现在应该没什么人记得了吧。”
他身后女声顿了一下,又道:“……是。”
“小致因何还记得?”
女声沉默许久,低声道:“只要活着,我就记得。”
一抹娇小的紫色身影毫无声息地站在窗棂上面的檐子上,闻言歪了歪头,心里有点纳罕和怔愣。
“我有点饿了。”窗前之人突然扬了扬声道。
女声怔了一下:“以前小姐最易喊饿。”她言罢便把手里木梳放到旁边,转身离开:“我去拿吃的。”
窗前楼内又复安静,阿紫脑袋里还回响着那女声离去时说的:以前小姐最易喊饿。
“你不下来么?”窗前的紫衣之人却道。
阿紫嘟了嘟嘴,小小的身子一荡,就着窗子翻进了阁楼内,就从窗前之人面前跃过。“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我也是刚发现,没想到你这么小,武功这么高。”那人身上紫衣在窗前随风轻扬,语声不阴不郁,带着少年人的单纯明净、澄澈无垢,同时不急不徐。
说话同时,便转面看向了落在阁内的紫衣人儿。
两目相对,阿紫睁大了眼,“美美美美美……”
紫衣少年眉一挑:“我脸上不是还带着面具么?”
阿紫不禁嚷嚷起来:“挡了半个脸,还是能知道!你肯定很美!!”
少年便微微一笑:“或许吧。”
阿紫把手别在身后踱了两步:“你在这儿,是要扮谁?”
少年腰间别了个皮制的小袋子,此时伸手进去随手掏了张白纸出来:“我也记不大清,幸好今日小致刚与我说过,是叫虞千紫。”
阿紫撅起嘴:“这儿便是说要复兴的毒堡,你还穿的一身紫,我猜也是呀。”
少年拿着手中四四方方的白纸对照着阿紫在折:“改穿一身紫也罢了,最主要小致说虞千紫是女的,料想三天后在江湖人面前我是不能开口说话了。”
阿紫好奇道:“那为什么不找个女的来扮呀?”
少年低头细心地折着折纸,“因为是义父的吩咐,要武功最高的人扮她。”少年抬头微笑,唇如三月桃,肤胜晴冬雪。“这是你,我折好了。”
阿紫探头过来看他折得惟妙惟肖,不禁新奇:“好像呀!”
少年小心地把折纸放进腰间皮袋子里,随即笑了一声:“好了,你就是我今天额外的记忆。”
言罢轻轻从窗檐上跳下来,指间一弹,一柄长剑从袖中滑了出来,于烛火中反射出寒光。
阿紫眼睛瞄了瞄,嘴巴轻轻一嘟:“要打架了么~”
少年扬眉:“是呀。”
第199章 烛火曳夜
烛火映照在妆台上。
一人一身素衣单手抵额,淡而柔的目光静静瞄着镜中之人脸上的两条鞭痕。
另一只手里轻轻摩挲着一物,于昏黄的烛火中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
“影主。”屋中气息变了一变,一人立于窗外平声唤道。
素衣之人闻声收回了抵额的手,只望着手中之物。“进来说。”
“是。”
下一刻阁楼小窗开而后合,翠色身影单腿跪在郭小钰身后。
“影血传回消息,关中的事办妥了,近日回。”
郭小钰面色仍是温文平静,眸光柔淡未从自己手心里移开。“待到申屠家的人到了毒堡,第一步棋便落子了。”
跪地之人语声有些惴惴:“六人只剩两人,乐正无殇……主人与影主是想借申屠家除去么。”
郭小钰摇了摇头:“一整个申屠家,也斗不过百兽之主的申屠流阐。有她在,乐正无殇一路无险。”
“但到了毒堡后……”
郭小钰收起手中之物,贴身放入怀中,看向了影木。“我虽有一万种方法杀他,主人未下令之前,仍是不会动他的。诗映雪亦然。”
影木闻言震慑:“神女教圣女深居教中不出,受神女教一教尊崇,文武榜均排第三……这样的人物影主也有办法轻易除去?”
郭小钰眸光浅淡:“只要是人,便会有他的弱点,只要有弱点,自然就能除了。”语声轻柔,不急不徐,她续道:“不光是他们,我们也是一样。”
跪地之人身子一震,低头。
郭小钰伸手抚了抚自己脸上不算深、却也不浅的两条疤痕。“人只要活着,多多少少都会暴露出弱点,最后因之而死,也属平常。其实大多数人心里是知道的,就像你,就像我……可是即便知道,弱点也还是弱点,一时半会、三年五载、半生一世,竟改不了。”
轻轻叹了一声,素衣之人续道:“或许这样,也才能称做‘人’吧。”
影木抬头看她,目色复杂,一时无言。
片刻后,忍不住问道:“影主脸上这两条疤……主人一早赐了药,影主为何不用?”
素衣之人眸光一静,眼底浮现两分寂寥。“用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望着镜中疤痕,郭小钰淡淡道:“留着……便感觉她还欠了我,将来,或许还会有将来。”
影木头便一低。不言。
“影网里一半的消息都会经过你手,可有看出诗映雪的弱点是什么?”
影木摇头:“属下愚钝,未能看出。”
郭小钰便道:“神女教的护教使曲歌,以传教之名在外流浪多年不归,是何因?”
影木立时回:“据得来的消息,他是因幼时一同入教的同伴无故失踪而生叛教之心,当众冲撞圣女,被流放教外。”
郭小钰点了点头:“是这样,诗映雪没有逐他出教,也没有废他护教使身份,只告诉他那人还活着,将他流放,叫他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