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之首巫亚停云领大将军职,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钺,以平凌王乱。
……
中军帐中,巫亚停云取益州地形图展于长桌之上聚诸将以议,众皆道应于凌王据守益州之际倾力以扼,迅速扑灭其势。
巫亚停云点头,传令休整一夜,次日衅鼓排兵。
后至深夜,有侍持令入中军主帐,传与消息。
巫亚停云听后暂命休整,缓下了进攻之势,一时未动。
……
大片殷红似血的樱花飞舞在空中,映着跳跃不止的光火,破碎、零落。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火中挣扎,倒下……流出泼墨一样的血……
隐隐,能听到他们悲痛愤怒的凄嚎……
“哥哥……哥哥……”
一阵剧痛自心底袭来,云萧猛然惊醒。
阵阵黑光从眼前闪过,全身一阵剧烈地痉-挛,手脚紧蜷颤瑟,皆不能自主。
抬头的刹那,隐约看见一人周身缀彩,立身在药穴池边、石阶尽头,俯视着自己。
“索链已解,代价已偿,你爬出药穴,便可走了~”
云萧强忍周身无处不在的尖锐疼痛,一步步往圆池侧的石阶上爬……
“能在药穴里呆一月而不死,你是第一人,往后怕也寻不出第二人了~”花雨石立身药穴边沿,看着穴底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一点点极慢地往上爬。
震慑过罢,脸上便是盈盈笑意:“实则,回来路上我想着你便是不死定也早已逃了……不想竟当真能捱到我回来。”
药穴中的人一声不响,只是拼力一点点往上爬。阴暗潮湿的洞穴里不时响起衣物摩擦地面的簌簌轻响。
花雨石眼见着无数蛊虫从他周身各处钻出来,随着匍匐在地的人慢慢爬上石阶离自己越来越近、而百般留恋地爬回药穴圆池内,向池底的锁链上爬去。
“我的这些宝贝药蛊都很舍不得你哪~”花雨石有些惊奇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它们如此留恋一人的血肉~”
下一刻,随着药穴中的人越爬越近,花雨石猛然看见一只乳白色的蛊虫慢慢从云萧颈后钻出。
不比其他蛊虫离开云萧身体时,地上之人只是隐隐颤簌,此蛊一出,匍匐石阶上的人陡然顿住,紧随之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呃……呃啊——”
花雨石目中惊色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狂喜。
眼见云萧剧痛中颤抖着手要抓向颈后的蛊,彩衣的人一声厉喝:“不许动此蛊!否则我杀了你!”
穴中的人一震,慢慢蜷紧了伸出的手,而后极慢地垂下。
“如果它死了,我必会要你陪葬!”花雨石快步走近石阶一侧,急切道:“你就这样,继续爬上来……让它自己慢慢出来!”
云萧全身都在颤抖痉-挛,干涩脏污的脸上竟也沁出了一层层的汗,依言忍着颈后剧痛缓慢往上爬行,手指几乎抠进了石阶里。
颈后那中乳白色的虫蛊用着比他更慢的速度,一点点钻出。
犹如撕裂般尖锐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地袭来,浸透四肢百骸,直冲入脑。
头皮阵阵发麻,脑中只余嗡鸣。
云萧头抵在地,一步一步爬至了石阶尽头。
十指攀上药穴边沿的那刻能感觉到颈后的剧痛陡然一轻,唯余周身刺痛。
云萧伏地喘息许久,呼吸渐轻,双眼无意识地阖上……再无力睁开。
黑暗瞬间覆顶。
花雨石紧紧看着那只乳白色的硕大虫蛊一点点爬回药穴里,面上难掩狂喜。
下一刻快速回头看向池沿边伏着的人,目中亮如火炽:血元蛊……于他体内竟炼出了血元蛊!
……
云萧再醒,已是七日之后。
睁开眼所见无不昏暗,脑中一片白茫。
“不成想,你竟是奇血族人。”
榻侧一人伸手把了把他的脉,言语轻佻:“云萧啊云萧,二师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趋近榻上苍白羸弱面无血色的少年,花雨石吐气如兰,如是道:“留下来改入我乌云宗,与我炼制出屹今为止无人练出过的不死蛊……如何?”
第257章 心
云萧回看着花雨石,许久才似醒神……而后慢慢拨动着嘴唇哑声问:“我师父……怎样了?”
花雨石愣了瞬。
好半晌,勾唇一笑:“自然是好好的~师伯答应了你前去为她取蛊,岂会言而无信。她体内的渡身蛊我已取出,你大可不必担心~”
榻上少*年闻言静默片刻,而后轻言道:“……谢师伯。”
花雨石捂唇轻笑,柔声道:“云萧师侄别忙着谢我,师伯方才的提议你还未回答呢?蛊医一道,在南疆传承千百年,可不比你们中原的药医差,传闻中的不死蛊,更有令人长生不死之能,你若能助我研成,往后生死大限,在你我面前形同虚设……”
榻上的人未待她言罢,便已出口打断了她的话:“你我之约既已达成,云萧便告辞了。”
言罢强撑着从石榻上爬起,伸手抓住了榻沿石案上的麟霜剑。
花雨石震了一刻,下瞬竟见他当真二话不说慢慢爬下了石榻,往石洞外走。
“云萧!”不由拂袖而怒:“我方才所说的不死蛊……”
“恕云萧无心滞留,更无心改投他门,二师伯另寻他人相助吧。”青衣的人不曾稍停,形销骨立,步履蹒跚。
花雨石闻言生怒,道:“不死蛊的奇效是你无从想象的,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更可令无病之人长生,若能炼成必能让你我青春永驻,也能让蛊医一道从此扬名天下……”
青衣的人只充耳不闻,缓步而离。
眼见他将行出石洞,花雨石霍而冷道:“你如此心急,不就是想赶回你师父身边么?倘若我告诉你蛊虽取出,你三师姐紫无命也已死了呢?”
云萧周身一震,猝然止步。
“且是被你师父亲手所杀!”花雨石看着他的背影:“这样狠心的一个师父……你还要如此心急火燎地为了她赶回去么?”
云萧握剑的手陡然一紧,伸手捂在了胸口上:“平日最疼小师姐的,就是师父……若真如你所说,此刻心里最疼最痛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父。”
言罢快步行出。
花雨石怔了一瞬,而后抿唇低头。“云萧,你可知若你并非奇血族人,药穴一月,你早已心血枯竭,亡命在此。”
青衣的人已然行至洞外,闻言默声,未回未应。
花雨石微微抬眸,目光如炬,勾唇讽刺道:“你为我那傻师妹、你的清云鉴传人师父……不惧死、不惧疼、不惧万蛊噬身的酷刑,真可谓是‘至孝’了~”
洞外青影如竹,顿步一瞬,转身已离。
花雨石蜷握双手,立在石洞内案沿一侧,慢慢敛目,自语道:“我一生钻研蛊医一道……所历二十年,终有所成,所制‘生、老、病’之蛊道自诩不比端木若华所习中原医术差……可是只有研制出不死蛊,天下间她的医术治不好的人,我仍能救活……方能向师父证明,我所掌握的南疆蛊医之道远胜于她!方能叫那人也知道,我并非——不如她!”
花雨石十指紧握,隐泛青白,语声冰冷道:“云萧……今日你不助我,来日若再要求我,我必叫你后悔!”
彩衣如霞,抬眸间,蓦然扬起一抹魅然冷笑。
你还会来求我的。
……
南疆往荆州之路,纵马不歇,疾行不怠。
听得朝廷兵马与凌王反军对峙于益州边境,心自震惊,后获悉毒堡之事,心更是陡然如被锥凿……
青衣的人长按胸口伏身马上,满面苍白,心悲而抑。
小师姐……死了?且是师父……亲手所杀?
“驾——”眼前闪过阵阵昏黑,青衣的人数次险从马上坠下,手握麟霜剑,十指颤簌。
且,听道旁路传……
梅大哥……死了?
如何可能?
梅疏影怎么会死!?
一袭青衣裹在满身嶙峋瘦骨上,行出数里,胸口一阵闷疼,陡然呕血。
青衣的人强自咽下喉中之血,不由想起当日凌王府内,醉酒之人于他怀中,无意识间喃出的那三字。
满心单纯,无念无意。
“梅疏影……如果梅疏影真的死了……”师父……会如何?
心头一时更窒,又一时绞痛。
陡然急喝一声:“纵白!”
丰伟的白狼立时从林野中纵出,云萧执剑弃马,换骑白狼,于无人之处再行赶路。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师父……”您可还安好?
一人一狼绕过益州,取道宁州自岭南境内穿过,归心似箭,直往荆州归云谷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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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之东涪陵郡,毗邻荆楚,径直往东可至荆州南郡。
郡城内一处古旧雅致的书楼里,人影寥寥,寂静无声,墨然独立于二楼窗前,敛目望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