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低声喃喃:“师父不是说,余下这一年师父是要予萧儿的……我想如何,便如何么?”
气息拂近过来,便感少年人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师父都会依我。”
语尽,便有感唇上一点湿热。云萧伸出舌,轻轻舔了一下女子的唇。
端木霎时呆住。
少年身上火热,不知是因为药蛊夜暖之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端木周身及手脚皆控制不住地微微颤然,几分想要逃开。
她极慢地转头,想要再度面向马车内的另一侧。
少年唤住了她,又温又软地轻声呢喃了一句:“师父是想要说话不作数了么?”
“非……”是……
一字言出,少年已倾身过来,整个覆住了她的唇。
含在嘴里辗转厮磨。
端木惊得心震心窒心悸,呆呆地被他半压在身下,一颗心纷乱失序,擂如鼓,乱如麻,除此之外,全无反应。更无一念。
“师父……”云萧用力将她搂进了自己怀中,二人发丝缠乱,渐渐吻得更深。
待到气息不继,端木若华恍惚间乍然回神,低头转面,同时一把推开了云萧。
声息不稳:“你……且……先出。”又颤声:“出……马车。”
云萧看着她转面背对了自己。周身都隐隐在抖。
推开自己的那只手攥紧在兽皮毯上,五指握紧到发白。
凝眸一瞬,终是放柔了声音“嗯”了一句,后牵起兽毯掖好,起身来收回了银针,拂开车帘一角下了马车。
行出数步,马车外,夜风拂来面上的那瞬,少年眸中方有一点寥落之色,淡淡晕染化开。
云萧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复又行出十数步,驻立在了林中月下。
——“届时你若心中仍如此刻一般作想,便带我回樱罗绝境……你我从此,再不出世。余下时日,你不必再唤我师父……你想如何,便如何,端木都依你。”
——“待我死后……诸事便矣,此生、便罢。”
是爱我……
还是怜我?
远处的篝火明灭,夜风寒凉,吹入心间。
终禁不住自嘲一笑,又不免极轻地一叹。
少年人半是寞然,半是寂然道:“我又,怎会不知?”
因我护你半生。因小师姐死了,梅大哥死了,大师姐重伤,筋脉寸断……
所以不愿负我。
可是此意难道会与我对你的情意一样么?
默然一瞬,终忍不住苦笑出声:“如何能一样?”
师父……
我对你,可是容不得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靠近你一分。
更遑论与你谈婚论嫁?
幸是……蛊成将死,时日无多。
到如今,萧儿又还有什么看不淡的呢?
师父肯哄我,萧儿就愿信。
信你爱我,一如我爱你。
第312章 情人拂瑶袂
马车里,少年的气息已远。
端木若华蜷身侧卧在褥榻上,却感少年从后靠近、那股灼烫熨人的温度还在马车内,在她背后,在她手、足、胸前,在她方才一瞬被他触及的周身各处。在她唇上。
兽皮毯上,片刻前紧攥兽毯至发白的那只手,被秋夜里马车车帘掀起的夜风一吹,不冷反热,于无人处,迅速窜红。
女子面向马车厢壁、掩于兽毯下的脸、颈、耳更甚。绯红如火,醴艳如霞,似要烧起。
蜷于兽皮毯下的另一只手,更于少年近身的霎那就被热汗所覆,指间一片濡-湿。
药香萦满的马车、女子努力抑制却仍颤然不已的呼吸、还有仍如擂鼓难停的心跳。
双颊热意,长时未退。
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旖-旎之景,是片刻前自己与少年衔唇深吻之形。
下时热意更甚,便如海浪潮汐般一波接一波地推来,难得自控。
遂惊异、慌乱、无措,亦很茫然。
端木若华努力平复纷乱复杂的心绪。
——并非未曾思及,自己应他之后,他会想要……行此间亲密之事……
而于男女之事,自己身为医者,也非一无所知。
只道:便以平常心待之,本为师徒,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萧儿心性,定不会与我有半分强迫。
如此。
自己一可顺从本心了却他的愿想,无负于他半生敬护。
二可……以己身为缚,防他来日记忆全复,为报血仇,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
时我身若殒,他心中倘若唯余悲郁怨愤,必是玉石俱焚,不留后路。
于他,于世人……
皆是厄。
以吾余生最后一段时日,应他少年情衷,全他心意,了却夙愿。
虽冒天下之大不韪,是罔顾师徒之伦、背逆世俗之举。
但有慰己心,有慰于他,亦慰江湖余后安宁。
虽破世俗,亦能心安,吾心无愧。
可……
兽毯下的女子一只手抬起,慢慢压在了自己仍旧跃然不止的心口。
便感陌生而惶然。
此为……何意?
.
次日拂晓,天际微白。
四下里的羌民汉民都已忙碌起来,不时会有早醒的小孩嬉闹跑过,朝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黑衣少年丢些野花野草。扭头看一眼、笑一声又很快跑远。
云萧拾起掉落在衣摆上的一株孔雀草。时值九月初,花期之末,小孩儿抛过来的这一株开盛后已然在掉落花瓣。云萧将它执在手中,轻轻转动了一下花杆,橘红带黄的花瓣便簌簌然全部散落了下来,唯余中间那一根细长的花茎,映照着林间树头初露的晨曦。
马车里轻浅而平缓有序的呼吸声流入耳中,莫明心安。云萧两指捏着手中花茎,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笑过之后,凝在花茎上的眸光又散了一下。笑意渐消,满目空无。
步声靠近,云萧回首。
阿吉提着竹簋、拎着麻绳套起的陶瓮走近了马车。“我、我给你和你阿姐送了烤热的馕……还有粟米汤……和烧好的热水来。”
“谢过阿吉姑娘。”少年跃下马车,伸手去接少女拎在手中的竹簋、陶瓮。
阿吉低着头把东西递过去。
“我、我远远看见你在马车前面坐了好久了……哥哥说你之前伤得很重……才好……为、为什么不进去马车里面休息?”
云萧拎罢竹簋、陶瓮,下一刻抬头来:“因我做了坏事,惹得阿姐不快,所以被罚不允回马车。”少年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映着晨曦微光,语声静淡:“阿吉姑娘不必在意。”
少女微愣声:“你、你难不成在马车外面坐了一整夜?”
云萧回望她,便又笑了一下:“是……”
而后又道:“在等阿姐消气,阿姐消了气,才敢回。”
肩垂双辫的麻裙少女看着面前少年无言乖顺的模样,想到什么,实难忍住,便“噗呲”一下,极轻地笑出了声:“你、你这模样……真像偷喝砸酒被流英婶婶打出家门、只敢站在帐子前面认错的牙鲁叔叔。”
云萧闻言,目色温和:“阿吉姑娘说的是跟随于九州公子身后的那位大夫?”
少女渐露笑容,许是听到哥哥相关,神情能见慢慢放松了下来,点着头“嗯”声:“以前我身子弱,常会晕倒,哥哥为了照顾我就跟巫医学了医,后来又到汉人的医馆里帮工当学徒,终于找到法子治好了我……后来巫医去世,哥哥就成了村子里的医生……牙鲁叔叔也说想学医,哥哥就把学来的医术在教给牙鲁叔叔。”
少女想到什么,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自得和骄傲:“其实我哥哥他不光医术好,打猎也很厉害……他捕猎山猪会用一些我不知道的药粉,然后山猪就会乖乖走进哥哥的陷阱里去。不过现在村子里所有人都会找哥哥看病,哥哥很少有时间再像以前那样带我上山捕猎了……”
云萧看着她:“如此听来,阿吉姑娘提到的村人们,都很信任九州公子。”
“嗯~”阿吉忍不住重重“嗯”了一声,抬手向周围忙碌的羌人、汉民们指去:“他们、她们……都是应了我哥哥的提议,跟随我们从凉州迁来宁州安顿,之后因为宁州形势不好,又情愿跟随哥哥再迁去益州越嶲郡的人……”
少女笑着说:“不止他们,在我们安顿不久、宁州这里羌民汉民混居最多的青蛉西南一带,还有好多村民想要跟随哥哥走……哥哥答应他们,等到我们能在越嶲郡安顿好,就回来通知他们迁去。”
云萧目中微动。
难怪西羌与夏战乱之际,我受羌弩(nu)箭伤,九州旭救起并带着我和师父一路随行,本应被同行者视为拖累、隐患,惹来龃龉。却无人有二话。
皆因九州旭在他们心中可信可靠。
少年想到这里,又注意到另外的事:“阿吉姑娘方才提到的,将牙鲁大夫赶出帐篷的流英婶婶是?”
少女看着他,脸上已无惧意,几分腼腆怯懦又不失热忱地给少年伸手指去:“就是前面那辆马车旁,在帮哥哥晾晒草药的牙鲁叔叔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