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后,便是一叹。
她的意识再度陷入昏沉。
再醒来,屋内仍旧散着那股带有樱木香的甜腥味。木窗已被人推开,拂着徐徐清风。
端木若华下意识想唤声……下时又止,躺在榻上静了一许。
不多时撑坐起身,眼前有些昏花。
她身上小衣系回,中衣也已穿戴齐整。青丝雪发散乱在肩上,面色隐隐苍白。
垂目极静。
虚无的线视中真正地空无一物。
仿佛整个人世唯剩了自己——此世独我。往日也常有此心境,却未曾有过如此刻这般的寂寥感。
“绿儿……”她于心底轻唤了一句,神色更怆。“阿紫……小蓝……萧儿……”
将此生最为牵挂的人一一轻喃过一遍,女子眸光更寂。
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本应熟悉的气息倾近而来。
只是他的步声,比到昔日明显更沉一些。
端木若华的神色无端微恍。
原是同一人,所具记忆不同时,*行路之时的习惯,竟也会跟随而变。
来人端起榻边桌案上刚刚放凉一些的药,伸至了女子面前。“把药喝了。”
药中散着樱木花香与血腥味,夹杂着他的血。
是故屋内会散着带有樱木香的甜腥味。女子本能地蹙起了眉。
“云萧对自己的血不够了解。但师父你应该知晓……我南荣氏之人身上流的血,有多珍贵。”他将加了血的药碗更近地凑到了女子面前。“乖乖喝了。”
“你……不必如此。”端木叹声。
“何意呢?”南荣枭立身榻前一手执碗,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因我恢复了记忆,不再是你应允的云萧,所以你立时就想借口与我划清界限?”
端木更叹:“非是此意……”
“那便先喝药。”
“我内元散尽,此身已是强弩之末,不必你用自身之血入药来为我疗治……”
南荣枭在女子榻边坐了下来,一手执碗,一手摸向了女子下颚,轻轻摩挲。“师父是想说不值得?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既还认,余下时日都是我的,我愿意用血入药为师父疗治,你便该配合我,乖乖把药喝了。”
他的手逐渐摩挲到了女子唇上,觉到女子的唇尚有几分肿着。
“还是说,师父想要我喂你?以口哺喂?”他作势要端回药碗,自己先喝。“也不是不行,早在徐州雪岭中时,我便有哺喂师父的经验了。”
女子怔了一下,心绪不由微乱。抬手轻轻接住了他手中药碗。“不必……哺喂……”两字言出,有感赧意,呼吸乱了几分。
南荣枭看着她自行将碗中的药喝了下去。
他习惯性地伸手接过已空的药碗,端来清水与她漱齿,又拿巾帕为她擦拭嘴角药渍。
“萧儿……”
女子方一唤声,南荣枭便打断道:“以后无人的时候,你便唤我夫君。”
女子倏然抬目,神色极震。
南荣枭看着她,语声有冷硬之感。“你唤萧儿,我不知你唤的是云萧,还是南荣枭。”
榻上女子凝目望向他所在。“云萧,亦是你。”
南荣枭回看她一眼,却是冷声:“云萧不是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女子空茫的目中不由流露出两分殇沉之色。
南荣枭亦凝目于她。“余下不过一年时日,我想如何便如何,不是你所应么?”
端木轻声言:“你我……不可……”成夫妻。
南荣枭听得,笑了一下。“世人皆知我是你的弟子,你我还不可有男女之情。”
他忽而伸手便从衣下探入了女子衣内,同时倾身吻上女子的唇。“可不还是有了。”
女子惊得一颤。他的手直直往上,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端木呼吸骤然纷乱,五指微抖一瞬,下时用力按住了他的手。
“你……莫……不可……再……”语序都乱了。
“不是我想如何便如何么?”他竟仍未收回手,女子推挪不开,只得紧紧按着,被他的指贴附在身上。
女子耳颈渐赤,呼吸纷乱至极,周身僵硬如木。
若是云萧……当不敢……亦不会……
女子的心绪也已在他指下全然紊乱。
今日此番,确于她,是从未设想过的一日……
“南荣家的人,不会被允许去做一介情夫。”语声几分悠缓,却满是不容质疑。“师父既与我定情,便只能是我的妻。”
南荣枭睇目于面前之人。“因为你是我师父,你是清云鉴传人而我是你的弟子,所以别人可以不知道……但师父你要知道。”
端木若华根本无法成言。
因他的手还未抽回,她便只能紧紧按着……不让其稍动,其余、一概不知。
“唤声夫君,我便收回手。”
女子声息颤了一下。
南荣枭便又倾身吻她,同时低声言语:“此处无人。”
“……夫……”女子喉中愈紧,睫羽颤簌着往下,心门失序。久久,不得不压低了语声,极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第344章 妾恨比斑竹
耳闻她唤这一声夫君,如是要求的南荣枭真的听到,却又怔住,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不由想到初见面前之人时的那一幕。
景亭遥,樱花舞,青草长廊尽头。
女子一袭白衣若雪,静立如画,耳鬓青丝随风轻拂,与漫天纷落的血樱缠绕成欺世的淡泊与宁然。
那一刻他有些痴愣地怔在了雪狼的背上。
心中所想一闪而过:原来世界上除了他们南荣家绝世妖娆的风华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美。
后来经不住心中悸意,爬上城墙,目送她离去。
那时他便想,将来若要娶妻,如她这样的,好似不错。
不觉已扬唇。南荣枭久久凝目在面前之人身上,强自按捺住了满心浮动的心绪和悸意,想到作为云萧时与她的种种,心湖抑制不住地涌动、澎湃、回荡。
——是你,是师父,是我最初,也最终所爱的人。
你终于是我的妻。
南荣枭轻“嗯”一声应了她,看着垂目无言的女子,终于举止轻柔地收回了手。
女子僵硬的身子这才恢复了几分知觉,面上赧色稍退,但呼吸仍旧灼乱。只是心弦方才松落了两息,端坐于榻沿的少年便又倾身而近……
南荣枭收回的手复又抬起,轻抚女子脑后的发,倾身舔吻了一下女子的唇,而后贴附相依,吻得渐深。
便似在与家中妻子温存。
他吻得这样轻柔和煦,少了南荣枭之性时的狠肆倨傲,多了云萧心性时的温敛柔情,叫榻上女子神色微恍,一时竟觉留恋。
惊觉而震,赧意又复,耳颈灼意蓦然更甚。
时间愈久,少年人呼吸亦乱,周身颤意不时渡至女子身上。
南荣枭满心眷念,倾身与她更近时,怀中女子觉到他的手开始游移,心口一跳,立时低头侧首避了开。打断了他。
二人均有些呼吸不继。
女子本就红肿的唇此时洇血而艳,无端透出绮意。
南荣枭禁不住复又倾身,即便女子垂首相避,仍旧追近过去含了一下她的唇。
……
毕节城内县衙所在,今为中军议事大堂,衙内外皆由巫亚停云身边近卫把守。
此时衙内大堂上,巫亚停云坐于主位,面色沉抑,看着下方诸将。“我等入城已有十日,叶齐反军与西羌大军驻扎之地由城外三十里日渐逼近,如今已驻扎在城外不到十里之地。我等于城内整军时,反军与西羌联合大军也在休整,等到他们的十五万兵马休整完毕,就会进一步驻扎到毕节城前,开始攻城。”
巫亚停云此前于撤军途中身中一箭,虽未伤及要害,但伤势未及痊愈。再加上心腹将领天涯、北曲战死,左相被俘,清云宗主病重,此刻面色看起来怆白而青晦。
堂内诸将便听她语声一沉,问道:“我等中军还余两万人,其中伤兵三千余,在座觉得,我们能挡住反军与西羌联合大军,几次攻城?”
一次也挡不住。
长时静寂,堂内诸将皆沉面不言。
“倒也不用如此意气萧沉。”巫亚停云转而便道:“骁骑营副统领穆流霜此前便带着左相亲笔书信回京,皇上收到信后当即派出十万宿卫军来援。据推算,预计还有十日可抵达益州境来此。”
众将闻话,皆抬头肃面,眸光熠亮又毅重地看着主位上的巫亚停云。
“但三日之内,反军与西羌联合大军一定会攻城。”
诸将亦都心知,闻巫亚停云此话,面色一时只更肃。
“不能白费了,天涯、北曲与死去的那些中军将士,让我等得以撤入城中退守的这条命。”巫亚停云笑了笑,脸色苍白而眉宇坚毅:“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毕节城,拖到援军抵达。”
座下诸将尽皆站起了身,以前军将军林海、右军将军南冥为首,抱拳高声以应:“是!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