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比塔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看着赫连绮之。“哥?”
“三年过去了,九州旭都未主动来找我们,看来九州纳吉身上的痹尸散寒毒已经解了。”
木比塔听完,一愣又一震,语声立时一扬:“怎么可能!痹尸散的毒不是只有哥你能解吗?!”
矮榻尽头的角落里,放着一把古朴厚重的青锋古剑,是木比塔当年从宁州北地的青蛉水中捞上来的。
赫连绮之伸手点了点古剑的剑身:“三年前,九州旭骗过了你,他救了从青蛉水中爬上来的端木若华和云萧。而且从端木若华的口中,得知了九州纳吉中了痹尸散寒毒,这毒是我们下的,最后端木若华,还替他帮九州纳吉解了毒。”
木比塔一脸怔愣地从矮榻上站起了身。“哥你说的是真的?!难道当年那时候!他们就在九州旭的队伍里?!就从我眼皮底下逃脱了!?”
赫连绮之歪着头,一只手撑起了下颚,同时看向了木比塔:“你跟九州旭兄妹俩相处得久了,自以为了解九州旭,其实一直以来,都小看了他。”
木比塔拧着眉,脸上满是懊恼之色,慢慢坐回了矮榻上。下时用力偏过头啐道:“看来我也是个蠢货!”
“不怪你。”赫连绮之继续撑着下颚,大眼儿看向了别处。“那个人和九州御一起培养的大同军,又岂会如此易得?正是因为他们有过人之处,所以才值得我们费尽心机去争取~”
赫连秀诧异道:“九州旭?就是那个和你同一年出生的、九州御家的小子?”赫连秀直直看着赫连绮之道:“你们同他……同九州家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赫连绮之眼神幽幽地回看向了赫连秀:“舅舅不知道大同军吗?”
赫连秀怔忡着摇了摇头。
“那舅舅定然也不知道,流落到大榆谷中的那三年,那个人和九州御可不只是在养伤……”赫连绮之面露嘲讽之色,悠悠然地含笑道:“他还和九州御暗中培养了一支异军,名曰大同。”
赫连秀满脸震然之色,讷讷地拨动唇问:“你说的那个人是……”
“当然是舅舅和母亲当年一起在大榆谷中救下的那个汉人——陆清漪。”
赫连秀脸色更震,不觉瞠目道:“陆清漪?暗中培养了一支异军?!他……他究竟是谁?”
赫连绮之不由失笑,转过头来双目烔烔地看向了赫连秀,颇觉好笑道:“舅舅原来竟不知道他是谁……”面上转冷,赫连绮之慢慢道:“他就是夏国第八任清云鉴传人,夏国的三圣之首,昔日的归云谷主清一。夏国人称他叫清一大师。是夏国皇帝见到,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赫连秀听罢,不由睁大了眼睛:“难怪……难怪他说自己一定得回夏国……原来他竟然是夏国那位传闻中的……”
赫连绮之按在矮榻一侧的五指慢慢绷紧了。“对啊,就是因为身份迥异、地位尊崇,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抛下我和我娘……回去夏国。”
赫连秀一霎时惊醒回神,看向了赫连绮之,目光直愣而长怔。提到此人,他再度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踌躇一时,终又未言。
“大榆谷中三年,他领着九州御暗中培养了大同军,之后他便毫无留恋地抽身回了夏国,将九州御留在了羌地继续领导大同军,九州御死后,九州旭就接替他的父亲成了大同军之首。”赫连绮之慢慢松开了绷紧的五指,幽幽然道:“只可惜,我一直只知道大同军的存在,对他们的行事作风、传讯手法、各项机要,都一无所知。”
“还以为纳吉中毒后,九州旭来找哥哥求助,能主动暴露或逼出大同军……甚至借此收纳大同军……”木比塔烦躁道:“现在看来是别指望了。”
“无妨。”赫连绮之眯眼儿笑道:“既是军,必有所图,既有所图,便早晚会现身出来。”
大夏天隆十四年七月末,烧当大王子弋仲继姚柯迴死后,接掌入夏的十万烧当精锐铁骑,与反王叶齐的人马联合,南下宁州。
夏军随之反应,为保宁州,派出老将郭沅主事、文墨染辅助,率十万虎贲军赶往宁州,穆流霜、乐正申屠两家的人随行策应。前去与弋仲叶齐之势相抗,阻其绕道宁州攻入大夏腹地的野心。
然,叶齐入宁之盘县、普安等地,不到三日,两地主事官员便在叶齐手下、前宁州刺史徐怀的劝说下开城而迎。
待虎贲军赶到时,以叶齐、弋仲为首的反军与西羌联合军,已占城为守,在更外围的普安县城城墙上布置好了滚石、金汤,对准了城外赶来驰援宁州的虎贲军。
虎贲军初战溃败,后撤二十里,和城中反军与西羌兵遥相对峙。
巫亚停云闻讯而惊,更获悉叶齐背靠宁州往西诸县,利用宁州大量羌民汉民混居不知自己归属哪边这一点,大量游说,集粮召兵,使得军势迅速扩大中。
若坐视其发展壮大,则再难与之抗衡!
巫亚停云遂立即下令整兵,不再固守毕节城中,欲剪灭毕节城外余下的十万羌兵后,迅速赶往宁州驰援虎贲军。
大夏天隆十四年八月,固守于毕节城中的中军、宿卫军整军而出,一举攻向驻扎在赫章地界的剩余十万西羌兵。
西羌兵于毕节城外十里迎战,马蹄扬尘,杀声阵天。
大军后方,木比塔转头看着旁边马上的赫连绮之,手中的匕首早于两年前换成了长刀。“哥,弋仲和叶齐把我们和这十万先零、卑湳兵丢下的时候,知道夏军会出来打我们吗?”
赫连绮之抬手挡了挡从前面阵前吹过来的风沙,语声平静:“让我们留下,驻扎在毕城节外,就是为了牵制住城中的夏中主力,好让他们在宁州可以安心壮大。既是牵制,被牵制者急于挣脱,进而攻讦,不是很正常么?”
木比塔歪着头舔了舔牙,没好气道:“行吧,拿我们来拖延时间。那个汉人反王看来是记恨上了哥你之前轻慢他了~”
赫连绮之不甚属意地笑了笑:“这是自然~”而后双眼微微眯起,赫连绮之看着眼前战场的厮杀,又道:“不过他若只是消耗我们用来拖延一时半刻的话,未免不智。只因夏军主力若当真剪除了我们整军赶去宁州,与虎贲军合军,叶齐与弋仲那边照样难敌。”
赫连绮之几分漫不经心道:“我若是叶齐,必留后手。”
木比塔不明其意,忍不住问道:“什么后手?”
赫连绮之思索着道:“比如我们只是饵,让夏军自以为能吃下我们,实则……”
脑中思绪流转了几瞬,赫连绮之嘴边梨涡慢慢隐现。
并非不可能啊。
我们面对的虽是夏军主力,兵力上处于劣势,然人数亦相当,只要叶齐还有余力可使……那么前后夹击,剪灭这里的夏军主力,并非不可能。
那么这位二十岁被诏立太子、而立之年被端木若华以一言左右,失了太子之位、其间做了整整十年储君的前太子殿下……会有余力吗?
赫连绮之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笑意更深了。不再多言。
木比塔昂头看了看前面渐渐退败回来的卑湳兵,扬声问向身旁:“哥,我是不是可以去了?”
赫连绮之的语声更为从容了。“嗯,去吧。”
巫亚停云领中军主力厮杀在最前方,混战中渐渐与右军将军南冥、前军将军林海拉开了距离,其母巫山秋雨与其父鬼斧神刀青阳子亦在羌兵丛中厮杀不止,青娥舍众女子与石木花、尹莫离、更多的江湖中人策应于后方。孔嘉孔懿于城墙之上坐镇。其间中军与宿卫军锋芒尽显、士气凌人,羌兵不敌之势越来越明显……
未几,巫亚停云便看见羌军主将木比塔手握长刀从侧翼而出,却不是向夏军而来,而是领着身后十数辆粮车踢马飞奔向斜后方而逃。
巫亚停云这才注意到,他们竟已杀到羌兵驻地之前了!羌兵眼见不敌,欲携营中最后的余粮而逃!
然则羌兵营中本就缺粮,这余粮便是他们眼下最紧要的,若这最后的余粮被他们截下,羌兵士气必定大溃,再无一丝战意!
脑中一瞬间不由想到了已在羌兵营中被困了三年多的巫聿胜艳……
巫亚停云手握无刃刀,咬牙一喝!立时改阵为长蛇,领兵追了上去!
赫连绮之远远看见巫亚停云带人追了过去,眸中似笑非笑,转而对身旁护守着他的赫连秀道:“舅舅可以去了~”
巫亚停云一追出战场外,便闻到一股异味,顿觉不对。阵中厮杀的南冥和林海看到她孤军追出,心中亦立时涌现不安,排开面前厮杀的兵卒就要追来!
木比塔身后的运粮车已然被巫亚停云孤军冲散,拉车的羌兵把粮车扔在巫亚停云孤军四周,便四散而逃。
而原本率领运粮车奔逃的木比塔此时已经回转身来,坐在马上看着被粮车包围的巫亚停云和数十名夏军,笑盈盈地服下了一颗药丸。
巫亚停云面色已凛,立时喝声道:“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