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平静了下来,直直凝在对方的眼睛里。笑着与他道:“对。我是在威胁你。”
木比塔直感一股气直冲天灵盖,握住弯刀的五指咔咔作响:“你他娘的……凭什么威胁我?!”
胜艳霍然往前,抬起的那条手臂直直往木比塔手中弯刀上撞去!又狠又快。
紧贴在玛依萨旁边的阿珠一瞬间瞠目,眼见胜艳的手臂就要被木比塔手中弯刀横斩而过!血溅当场!
木比塔瞬间被惊出冷汗!一息间收刀撤步,半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才险险让刀擦过了她的手臂,只划破了她身上羊羔皮制的短袍。“你疯了?!”
“你能用孩子来威胁我……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来威胁你?”胜艳看着他,语声又淡又轻,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散。“毕竟我在这里,只剩自己这条命了,不是么?”
木比塔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后背的冷汗未干,胸口因为后怕仍在起伏不迭。
他看着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久久,木比塔把刀扔远,转身来看她:“你想要怎样?”
“送玛依萨和她的婢女安然离开。”
木比塔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我马上叫人送她们走……”
胜艳打断了他:“你之前已经骗过我一次。让我看着你用瘦马将我想救的人送走,却已经给他下了剧毒……我不会再信你了。”
木比塔眼中一闪而过的记恨,舔了舔牙,力求真诚道:“我这次保证放她走。”
胜艳想了想,缓缓出声:“你发誓吧。”
木比塔松了一口气,马上并指发誓道:“我木比塔对天神和地盘业主发誓,一定放她们安全离……”
胜艳再次打断了他:“别用你自己发誓。”
木比塔的声音一下子梗住。想到了自己上次发誓会放她走时的情景……她最后让他在毒誓里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
木比塔的脸色冷了下来,不由地狞声:“阿泽、阿岚是你生的!你要我用他们来发毒誓?!”
胜艳眸光微垂,眼帘落了下来。平声回与他:“不,用我。”
语声陡然又凝住。木比塔怔愣看她,动了动唇,又紧抿住。
好半晌,才又重新开口:“我木比塔对地盘业主发誓,一定放卑湳部王女和她的侍女安全离开……否则我自己的婆娘……巫聿胜艳,必……”
胜艳平静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木比塔拧了一下眉,转着脖子烦躁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篝火燃灭,天光未亮。
胜艳看着他再次用两匹瘦马送走了人。她坐在马上,看着玛依萨和她的婢女背负行囊骑着马,慢慢融入了远方的雾气中。
有一点茫然,也有一点羡慕。
茫然于自己为何突然想要救她?
羡慕她们骑着马,以后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了……
木比塔坐在她身后,用力圈抱着她,语声殷勤道:“我这次,真的没给她下毒。”
“我不在乎。”胜艳仍旧看着远方,即便那里雾霭轻蒙,已经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心血来潮,想试着救一下她,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救下她,我其实没抱什么期望。”
“没抱期望?!”木比塔骤然拔高了声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被你威胁得放过了卑湳部的王女!”一惯吊儿郎当的羌族少年,此时磨着牙在她耳边说:“知不知道老子因为你!现在已经沦为兵卒口中管不住自己婆娘的没用男人!?”
胜艳的眼帘垂了下来,任他将自己圈抱在怀中。什么也未说。
“你敢叫老子用你的命来发誓……”木比塔咬牙看她:“是不是知道……”
语声淡冷,胜艳平声反问:“知道什么?”
木比塔被她问得一口气突然泄尽,扭头便道:“没什么!”
木比塔踢马,带着她回往王帐后面的寝帐。
路上木比塔又道:“昨晚上我看见你拿刀了……已经三年了,你手腕上的伤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眼帘微抬,胜艳眼中冷凝与警惕之色一闪而过。
“这片草原离中原很远,但离水源很近,时常会有附近高山上的猛兽下来喝水,你陪阿泽、阿岚出去玩,万一遇到了终归危险,带个兵刃防身也挺好的~”木比塔看了一眼她被皮袍包住的双腕,那里有两个被弩-箭洞穿后愈合留下来的疤。“只不过你的手腕之前伤得太重,最好不要拿太重的兵刃……再加上已经没有内力了……就算要拿刀,也该配个轻便、细刃的刀。”
胜艳看着前方,脸上很难不露出冰冷又讽刺的笑来。
她伤得太重的手腕,是他拿着弩-箭亲手射穿的。
一身内力也是他亲手灌入的散武丹。
所以他……到底凭什么在心里认为,他喜欢自己的呢?
对真心喜爱的女子,何人会洞其腕、散其武、断其翼?
要到何时,他才能明白过来,对她,他更多不过是占有欲和……
“改天我叫手底下的人帮你做个轻便的短刀吧!”木比塔状似随意道:“以后可以带着防身~”
胜艳什么也未说。
当晚,木比塔入帐,打发阿姆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偏帐。
床榻上,胜艳被他压在身下作弄,指甲渐渐掐进了肉里。
她在他一遍遍流连在她唇上时,终于忍不住嘶声道:“木比塔,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木比塔明显愣了一下,一双似狼又似鹿般锐利又精亮的眸,透过汗湿的额发凝在了胜艳脸上。一时未出声。
过了少许,他才舔了舔牙,抵着她的额头沉沉道:“因为老子选了你当我的婆娘……我才想问你,究样怎样才肯好好跟老子过日子?”
胜艳直直望进了他的眼睛里。一点寥落和悲哀、一点苦涩和可笑,在心里化了开。
声轻如羽,她回他:“下辈子。”
当夜,木比塔听完气得狠狠折腾了胜艳两回。直到身畔的女人昏沉睡去,完全叫不醒了,才肯罢手。
次日王帐里,赫连秀拿着两封百里加急的传书入帐。
传书来自夏国中军,道赫连绮之已然启程在回途中,故传书与木比塔告知一声。
“说好的三个月之内把我哥好好送回来,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夏军那边总算识相,知道动身护送我哥了~”木比塔看罢就道。
得知他哥就要回来了,木比塔心情很不错,又想到:“接下来老子就把这六万先零兵和四万卑湳兵好好整合一下,等我哥回来,咱们自己建立一个新部族!”
赫连秀也很高兴,点头赞同了他的想法。随后把收到的另一封传书也递给了木比塔。
“还有一封,是那位姓巫的夏军主帅……写给姊妹的家书。”
姊妹?家书?
木比塔反应了一下,才意味过来。
便伸两指从赫连秀手中抽走了那封家书,看见上面写着“巫聿胜艳亲启”几个字。
挑了下眉,木比塔毫不犹豫地撕开了书信,拿出了里面的信来看。
信写得很恳切,也很关心忧怀,多是姊妹间心疼问候之言,情真意切,还有告知家中近况,问其近况并叮嘱保重自身。
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木比塔觉得不放心,想到自己学汉字才短短两三年,又把信拿给了舅舅赫连秀看。
赫连秀看完也道:“只是一封家书……但看得出来巫家真的很担心你帐中那位。”
木比塔不置可否。把信纸翻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抬手准备撕毁。
忽然那个女人坐在马上、自己身前,看着卑湳部王女骑马远去时的眼神,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
他知道她羡慕,也知道她想回家。
但这里才该是她的家!
又想到她昨晚说“下辈子”时的眼神,胸口一股郁气,突然纾解不开。堵得慌,又闷得慌,心烦意乱得很。
木比塔烦躁地握紧了手里的书信……好半晌,终归软了一下心弦,松开手指把信放进了自己怀里。
第389章 五更疏欲断
“喏,你的家书。”木比塔一进帐子里,就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抛,掷到了胜艳面前的矮桌上。
宽敞的寝帐里,阿姆跪坐在兽毯上正给小阿泽绑头发,小阿岚乖乖地坐在旁边等着。
胜艳坐在矮桌前,原本正拿着羊奶准备喝。闻话端碗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她的眼神落在了被抛落在面前的那封书信上。眸光一颤。
信封上写着“巫聿胜艳亲启”几个字,是停云的笔迹。大姐亲手给她写的信。
即便封口明显已经被撕开,她也有些呆怔在了原地。
“愣着干嘛?不想看?”木比塔在她对面坐下,阿姆见状马上放下手里的羊角梳就要给他也端上一碗羊奶。
木比塔随手一挥让她接着忙,眼睛盯着胜艳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