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比塔说完,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又松开了缠她的手脚。“你睡吧!反正我今晚不动你了。”他压着声音复又转身翻了回去,背对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胜艳听到耳畔传来鼾声。
他已熟睡。手中有刀。
往日从来都是她被折腾得昏沉不醒,不到辰时难以醒转。手中更无利刃。
看着寝帐上方,她的手已伸至头枕下,握住了那把刀。
她不怕死,也不怕他死。无数个夜里都曾想要他死。从她被虏,落入他手,被镣铐坠着脚腕锁在他帐中,到如今。
他怎么敢背身对着她睡得这样熟呢?
难道忘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忘了他手持弓弩射向她的冷箭,忘了他当着她的面命人削下的申屠烬的皮肉?忘了他掐着女儿的脖子威胁她留下的夜?
他怎么敢呢?
怎么敢呢?
隔壁阿姆歇的帐子里传来了两声哭闹,似夜半惊醒,小男孩嘴里嘟囔着什么,又弱下了嚷声。其间夹杂着几声小女孩无意识的嘤咛。
心头没来由地一软,握刀的手微抖。
她突然明白了他怎么敢。
无数个蜷指强忍、唇间被她咬出血来的夜晚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眼中不受控制地湿尽。
泪顺着眼角而下,濡湿鬓发。
她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握刀的手几度捏紧,又几度松开。
忽然隔壁寝帐里传来小男孩不低的梦呓,叫她握刀的手陡然失力。
“阿爹!阿娘……”
闭目一刹,枕巾已然湿透。
她终是放开了手里的刀,睁开眼看着眼前模糊的黑暗,一夜到天明。
连着几日,木比塔带着两个小孩在王帐里玩耍,每每到饭时,便叫阿姆喊来胜艳一起接走孩子。
看着女人入帐来抱走女儿亦或儿子的背影,木比塔呲着牙无声扬起嘴角。
赫连秀和莎朗看着他这幅模样,也都无奈地露出了笑脸。
莎朗见昔日一言不发的中原女人,如今蹲下身来耐心地抱起孩子,不由有点羡慕:看来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就生了软肋,容易妥协。无论是在中原,还是西羌,都是真的。
只可惜她当年有孕却不自知,直到打猎途中血流如注,还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已不能生了。
故而如今看着木比塔的两个双生子,格外喜爱。
回过神来,莎朗忆起正事,拿出了刚从传令兵那里接到的信,交给了木比塔。
“夏军那边来信告知了绮之的行程,如今夏军已护送他至沫水岸,就快入羌了~”
木比塔一听便高兴起来。“他们走得倒是快~”
他一面拆信来看一面道:“再近一点到了咱们的地盘,我马上派人去接我哥!”
“嗯~”莎朗应声的同时,把另一封信也递到了木比塔手里。“还有一封,又是夏军那边给外甥媳妇的家书~”
赫连秀听见便走了过来:“我看看没问题就给外甥媳妇送过去吧,上回木比塔还叫人帮外甥媳妇回书了一封。”言下之意肯定也不会扣下这一封了。
木比塔眉毛扬了扬,便也算默认。
未多时草草处理完正事,木比塔便揣着信回了帐子~
入内看见胜艳正坐在矮桌旁教两个孩子认汉字,眸子里更亮了。
脸上笑意随之明显。
他颇有几分邀功意味地将信丢到了胜艳面前。“喏~又是夏军那边给你的。”
胜艳愣了一下。薄薄的一封信落在了她面前,她的眼睛霍然凝在了信封上。
仍旧是熟悉的“巫聿胜艳亲启”字样。
仍旧是熟悉的大姐遒劲有力的字迹。
仍旧是被拆开过的痕迹。
她知道木比塔并未发现什么,否则以他心性,便是冲入帐中来。
停云同样知悉她的心性。若言不必救,便是不必救。她必能明。
故而若无要事,间隔未久,她必不会冒险再次传信予她。
伸手触向眼前的书信,指尖微顿……而后将信收入了怀中。
木比塔看得纳罕。愣愣出声:“你这婆娘怎么不看?”
胜艳垂目于放在两个孩子面前的简易沙盘上,平静回声:“先教他们认完这个字。”
木比塔撇了撇嘴,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写在沙盘上的那个汉字。按捺半晌,最后吐着气道:“行吧。”
——战事必兴,故必救汝归。
入夜。
手中信纸映照在帐中刚刚点燃的烛火下,熟悉的字迹于明暗间闪烁跳跃着。
草原十月的晦日,霜气侵染,寒意已越来越重。
胜艳看着信纸上满面愈显忧怀的叮咛嘱咐、字字句句……心头便感茫然。
坐得久了,手脚僵麻冰冷,她下意识地将手拿近烛火烤了烤。
直到手背猛地被燎,一阵刺痛灼心,她才霍然回神。
战事必兴。
夏羌之战仍未尽。所以大姐说一定会来救她回夏。
烧当部落正值内乱,应已无力卷入征伐。
故而停云信中所指,只能是手握十万羌兵的木比塔。
木比塔领十万羌兵返回西羌,早已无心与大夏继续争战,于此扎陵湖畔驻扎已月余,排布愈细,人心渐定,无处不显留此长居经营之意。能见越来越安稳。
又为何、必会与夏再兴战事?
胜艳想得出神,未察木比塔何时已入了帐。
少年羌骑将领自顾走到她身后,看见她对着帐中烛火看得出神,手里正拿着那封夏军那边寄来给她的家书。
“看完了吧?”木比塔一边嘴角扬起,有意无意从后凑近了她,开始动手动脚。“这都第二封了~老子还叫人给你寄回去了一封,足够宽宏大量了吧!”
说着就把女子一把从矮桌前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去往榻上:“所以今晚上你这个女人可不要不识好歹!”
胜艳被他丢到榻上,看着他附身上来,蓦然道:“你还会与大夏再开战吗?”
木比塔俯看着她,愣了下:“你问这个干嘛?!”
下瞬回过神来:“你怕我和夏军再开战?”
语声立时一扬,他咧嘴笑道:“放心吧~只要他们把我哥好好地送回来,我也懒得再去和他们打来打去!又没有好处!”
胜艳眸中猛地一震。
难道是——
身上之人已伸手解开了她的腰系,一只手往她衣内摸索,似急不可耐,有火燎身。
而她周身冰冷。
如果。
如果赫连绮之未能被安全送回呢?
冷意从心间漫延开来的同时,她突然明白了……大姐因何会选在赫连绮之抵达的前一日,派人来救她。
——赫连绮之出事了。
大姐怕木比塔得知后失去理智。
怕她被迁怒。
他的手还在她身上摩挲不止,她突然就无法再忍,用力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今晚,我不愿。”
“老子已经忍了七天了!”木比塔一把挣开了她的手,手中力道只更大。“管你愿不愿!老子今天一定要!!!”
说完即俯身下来亲她。
感受着他的唇舌流连在她唇上,一股黏腻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胜艳更加用力地推开了他:“我说了,我不愿!”
木比塔蛮横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扣在头顶。“你不愿也得愿!!你这个婆娘真是不识好歹!看来老子这几天是对你太好了!!”
说着挑起她的下巴,只吻得更深。
浑噩混沌中,脑中唯有一念越来越清晰。
赫连绮之若出事,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便如大姐所言,战事必兴。
想到这里,脑中浑噩也消,混沌也清,萦绕心头的点点茫然,只化作了片片冰冷。
极有可能——
赫连绮之被护送抵达的那一日,就是木比塔率军与大夏再度开战的一日。
无穷无尽的倦意和冷意涌上心头,她闭目,猛地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舌。
“嘶!”木比塔吃痛,猛地抬头惊退了几寸。“你这个女人发什么疯?!”
胜艳眸中冷意慢慢凝结,遽然间无所顾,也无所忌了。看着他,语声极肆意。
她道:“你这个仇要报到什么时候呢?”
木比塔眉头一拧,愣了一下。“什么仇?”
胜艳笑。“或者说,你这口气要出到什么时候?”
木比塔眉拧得更深,瞪着面前的女人。“你这个疯婆娘……到底在说什么?!”
“你喜欢羞辱我,喜欢强占我,即使我痛苦,你也很快意对吧!?”胜艳的语声陡然狠厉。
木比塔脱口道:“什么羞辱!老子这是喜欢你!”
“别再放屁了!”胜艳猛然一脚踹在了他下腹。气极反笑:“你喜欢我?你怎么可能是喜欢我?你喜欢我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反应?看不出来我恶心你?看不出来我只有痛苦?看不出来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