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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_烬天翼【完结+番外】(489)

  恐怕这个世上,除了端木先生自己,其身世由来,便无人知晓了。

  心下有些想问,又恐冒昧失言,终是按捺了下来。

  便看着面前的白衣人端坐阖目,又复沉静。

  马车摇摇晃晃中已过沫水,行入了大夏境内。

  璎璃再度看向了主位上闭目静坐的端木若华,微有疑虑道:“我换回本貌出来时,虽将帐中那娃娃脸的少年易容得和赫连绮之一模一样,但亲友与之相处得久了,应该还是能察觉……等到赫连绮之的舅父舅母发现了他不是赫连绮之,我等该如何?”

  凝神静坐的白发女子并未睁开眼,只平声道:“他们应当已被告知了赫连死讯。”

  璎璃愣了一下,几分诧异道:“先生怎知?”

  “初见扮作赫连归来的你,目无喜色,却有悲意。”哪怕正值新丧,若逢亲友久别归家,也应可见欣然之色。哪怕乍喜之后,因丧事而更悲,也还是会有那一瞬的欣然。

  “再者……”端木续道:“与我约定之人既已安排信任之人于帐中候你、继续扮作赫连绮之,又怎会不排除其被亲人察觉是假,这最大的隐患?”

  端木睁开眼来,平望前方,便道:“他应是在我等抵达之前,便与赫连舅父舅母诉与了实情,明言了其间利害。”

  璎璃怔道:“原是如此。不过璎璃还有一事有忧……”

  “何事?”

  “先生与之约定,十五年后还政还权于木比塔所留那对双生子,但若幼子长成后,比到与先生约定的那一位,更欲同我大夏兴战,该当如何?稚子心念难控,他们以后会不会更有犯夏之心?”

  马车行路间微微颠簸,车内白衣人回看向璎璃,摇了摇头。“若我所料不差,应当不会。因与我约定之人,此刻心中遵循之念,确为夏羌和平。此后他实掌穆尔嫣部之权,必然会代替那帐中的‘赫连绮之’,成为那对双生子实际上的伯父。稚子蒙其教诲,必受其理念影响,心存夏羌和平之念。此为教化之功,润物无声。”

  璎璃闻言震了一下,恍然间有些心生敬佩之意,看着马车内的白衣人点了点头。

  端木若华便又转目看向了马车内悄无声息的少年人。他手中握着麟霜剑,脸覆铁面,眼蒙黑纱,如来时路上一般的安静木讷。

  三年了。

  禀承母蛊之性,顺从于她所予的任意指示,不曾有过丝毫违意。

  像只被操控的蛊。

  实际,也的确是一只被本能操控的蛊。

  白衣白发之人眸光微敛,睫羽缓缓垂落了下来。

  祈天塔,无尘珠。已不远矣。

  ……

  数日后,送归“西羌蛇子”的队伍平安无事地回到现下中军驻地所在。

  普安城内,马车队列入城便感萧沉肃穆之息。

  南冥唤来巡防兵问询,得知申屠烬已先一步带着盛宴公子的尸首归来了。

  大将军本是伤重未愈,闻讯当夜便病倒了,逾今两日仍未醒。

  巫二小姐的灵堂设在了普安城县衙主院一侧的偏堂。

  端木若华带着黑衣少年,与璎璃同行先往灵堂所在,给盛宴公子上了一柱香。

  青风寨青阳子,陪同巫山秋雨守在灵堂内。

  能见巫山秋雨目中漫无边际的痛意与悲怆,脸色青灰苍白,眼见数日未歇。

  因她为主帅之母,不便深入敌营,原和青阳子一起负责于沫水岸接应救回巫二小姐的队伍……

  料想那时应是,立身沫水岸,翘首以盼,却见到了被申屠烬带回的侄女尸身。

  白衣白发之人看着她,悯声轻言:“巫主母节哀。”

  璎璃抱剑低头为礼,不由想到……

  自巫山空雷于京郊被害后,巫家便由巫二小姐主事,巫山秋雨也已退居幕后、从旁辅佐。

  后来巫二小姐上阵助战,巫家改由巫三小姐于家中坐镇,尝试主事。然其长于文而弱于武,身处第一武林世家的巫家,难免声名不显。

  如今巫二小姐身死,于巫家可谓再断一臂,家族已隐有凋敝之象。

  县衙主院房中,端木若华为巫亚停云行针不久,榻上面容刚毅英气的女子醒了过来。

  虽满面倦惫、容色冷怆,但脉息已稳,尚能主事。

  端木知晓她是因战事将息而暂卸心防,岂料噩耗骤至,前番暂歇之心弦猝然扯断,神思难支,故染沉疴。

  “先生行事向来思虑周全、谋事深远,停云并无异议。那与先生约定之人,停云猜测,应当便是此前曾出手相助中军的‘天下大同’势力。”见得榻前椅中所坐的白衣人并未否定她所言,巫亚停云续道:“先生愿信此人,停云便也愿信。便是出于私心,先生筹谋也顾全了胜艳留下的那双稚子……停云在此,只想称谢。”

  言至最后,榻上之人低头与面前白衣人揖首一礼,目中濡泪。

  端木隐约知晓巫家姐妹之间的情谊深厚。乃自璎璃及惊云阁获悉。

  巫亚停云作为巫家长女,自小被送入宫中和其他巫家影卫一同受训,身负巫家对皇室的使命与拱卫叶氏之责。

  十八岁前,日日浸于严苛训诫,常为稚子所难承。其课业之艰,纵使成人亦觉棘手,包含谋断韬略、武备操演、军机调度、治*政方略,桩桩晦涩难懂,稍有疏失,便遭惩戒。鞭笞之痛,常伴晨昏。她若想得一日休歇,除非自家姐妹能代她受训一日。

  据闻巫二小姐自懂事起,每月都会代长姐受训一日。

  巫亚停云低头擦去眼中泪意,看向白衣人道:“且先生与那位幕后之人虽为君子之约,但日后他凭借‘西羌蛇子’之名实掌穆尔嫣部大权,倘若图谋不正,我等也握有‘蛇子早已身死’的把柄在手中。”

  端木闻言亦是颔首。

  巫亚停云最后笑了笑,惨恻着眸光道:“至此,这场战事持续五年余,于今终于尘埃落定。”

  叶齐身死。

  西羌三部皆退。烧当部落争权不休,早已递来和谈书;先零、卑湳两部消殒,合为穆尔嫣新部于扎陵湖畔为首,聚拢了诸多小部族。如今也已暗中约定和平。

  巫亚停云平声道:“该回朝了。”

  此桩战事起于天隆九年暮秋时,结束于今日天隆十四年十一月,五载有余。

  “将士们无人会想在边关过冬。”巫亚停云转目看向了窗外沉沉的天空。“已入仲冬……此时启程回京,应该刚好过年吧。”

  三日后,中军凯旋回京。

  左相文墨染于端木若华面前请示后,又征得蓝苏婉同意,于毕节城外的孤崖下亲手挖出了叶绿叶的尸骨,薄棺收敛,一路入京。

  老将郭沅率五万宿卫军留下镇守边线。

  出发前一日,影老寻到南荣静,于暗处跪下道:“禀少主,属下从冷丘山崖南面的涧水中救起了一个人,是凌王义子之首叶萍……因顾念影主昔日恩情,属下给他指了去漠北的路。他与他将寻之人,正是中军眼下命人在全力追捕之人。”

  青年闻话只不言,脸上表情始终冷凝。

  影老低头再道:“少主但有不允,属下立时追上去杀了他。”

  “不用了。”南荣静转身行出了暗处,头也不回道:“这些事我不想过问。以后我不叫你,你管好影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影老沉声以应:“是。”

  回京一路无事。

  近京郊,骁骑营统领穆流霜纵马匆匆赶到端木若华所坐的马车旁:“端木先生,左相大人呕血了!烦请先生去前面马车里看看!”

  他靠近马车时,马车内原本静坐于车窗旁的少年人立时戒备起来,绷紧了全身肌肉,手已按剑,被白衣女子强形压住了手腕。“枭儿,不可。”

  遂变温顺。

  文墨染所乘的马车紧随于载着叶绿叶棺椁的马车之后,白衣人掠身而至,入马车前,本能地抬首看了一眼前面车帘下隐约露出的漆黑棺身,方入马车内为文墨染看脉。

  黑衣少年被端木若华强行要求留在师徒二人的马车中候她。

  马车内,文墨染呕血后已然昏迷。端木若华见得他的面色,心下便沉。

  指尖凝着文墨染腕间的凉意,看着昏迷之人唇上暗红的血渍,眸光只更沉。“他的脉细若游丝,沉伏若坠渊之石……这绝非初次呕血能成的脉象。本是久病元亏之人,心神易累,气血较常人不足……今番已然气血耗散,心脾似朽木……他已郁积劳神至五内皆伤。”

  穆流霜听得脸色寒白,巫亚停云闻讯也已赶了过来。

  端木若华抬头看着二人道:“他应是早已心存死志,强撑至此,或许便为了眼见战事平息……”顿了一瞬,端木若华续道:“还有把绿儿的尸骨带回洛阳皇城安葬……”

  “眼下战事已平,待到心中另一桩余愿了结,他心中那口气应当便松了。”

  言下之意,后续会如何,不言而喻。

  穆流霜目中痛意浮沉,几度张口,却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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