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轻盈的浅色罗裙,水袖如云,披帛似烟,宛若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琵琶声似一滴清露坠入平静的湖泊,一圈圈涟漪荡开。
她足尖轻点,身形微动,眼帘低垂,似有无尽忧思难解。
云步轻移间,水袖似春风抚过柳梢,袖端还未完全伸展,手腕便灵巧地将那一片云卷了回来,一收一放,道尽欲说还休的滋味。
观众席中,裴谦不禁挺直了脊背,素来平静的眼眸掀起一阵波澜,视线逐渐灼热。
他清楚江晚每一个动作背后的苦功,也为她此刻的耀眼而心跳加快,搁在膝上的手指渐渐收集。
而陆萧然更加沉醉在这个舞蹈里,如果说裴谦在欣赏舞蹈本身的美感,那陆萧然就是在沉浸式体验。
他仿佛手里拿着画笔,在膝上同步描绘着舞蹈,感受她的寻觅、沉醉、挣扎。
舞蹈最后定格的瞬间,他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江晚,胸口一阵激荡。
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和江晚才是天生一对。
唯有他懂江晚的艺术,他能画出江晚舞蹈的灵魂所在,能领会她在舞蹈里注入的情感。
陆放一个满身铜臭的金融人懂什么?他只知道买礼物转账,所谓的仪式感不过是用金钱堆砌的。
更别提裴谦了,一个出身贫寒的孤儿,受到的艺术熏陶就更少了,他连金钱都堆不出来,有的只是廉价的关心和体贴。
他才是那个最配站在江晚身边的人,共同享受万众瞩目的歆羡。
一舞毕,台下掌声如雷震。
裴谦和陆萧然依然坐在观众席上,继续观赏接下来的表演。
裴谦显得兴致缺缺,陆萧然全神贯注地看完了整场表演。
剧院的灯光亮如白昼,观众陆续散去,两人本想去后台找江晚的,却几乎同时收到她的消息:“去外面等我。”
陆萧然趁着裴谦回消息,看了一眼裴谦的手机屏幕,不禁松了口气。
江晚先给他发了消息。
他率先动身,跟在其他观众朝外走去,大量的客流将两人冲散,他们乐得自在,距离越来越远。
陆萧然临近门口,透过拥挤的人群,瞥见门口站着的一道身影,如临大敌般握紧了拳头,警惕地盯着他。
陆放怎么会在这?他想做什么?!
第13章
剧院门口人头攒动,陆萧然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被后面的人往前挤,他趁着陆放还没有看见他,转身逆着人/流,走到裴谦身边,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寂静。
“他来了,就在门口。”陆萧然说。
“他?你哥?”裴谦眸光微动,对上他警惕的目光,顿时读懂了他的意思,“不能让他进来。”
陆放一旦进剧院,就是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仅是陆放完蛋,他们也会被拉下水。
他在江晚那边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江晚选择让他们来看舞剧,也许是一种考验,他绝不会让陆放打扰到江晚。
陆萧然回头看了一眼逐渐空出来的观众席,大脑一片空白,他问:“那现在怎么办?他迟早会看见我们的。”
“得想办法调虎离山。”裴谦摩挲着手指,目光渐凝,扫了一眼陆萧然,“我去引开他,你留在这蹲守。”
陆萧然诧异道:“你这么仗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都是为了晚晚。”裴谦敛起眸,转身朝外走去,他径直走向陆放,在陆放疑惑而惊讶的目光里,站到他面前。
陆放问:“你怎么在这?”
“去外面说,别站在门口挡路。”裴谦的手按住陆放的一只肩膀,试图引着他往外走。
陆放却像雕塑一样定在原地:“这里是从剧院出来的必经之路,我要在这等她。”
“这只是观众的必经之路,舞者或是其他工作人员有别的通道。江晚结束表演后就走了,你等不到她的。”裴谦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是吗?”陆放半信半疑,但步子稍稍迈了一步,他上下打量着裴谦,“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朋友给的邀请函,我想着你应该会在场,就过来了,没想到……”说着,裴谦轻叹了口气,装作欲言又止地样子,摇了摇头,兀自朝外走去。
陆放隐约觉得裴谦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快步跟上:“没想到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个小三也来了对吗?”
裴谦缄默不语,只一味地往外走,陆放加快了脚步,一直跟着他到了露天的停车场,周遭的人少了许多。
陆放终于忍不住拉住了裴谦的手臂,放大声音问:“裴谦!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难道要瞒着我吗?”
裴谦拂开他的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影响你和他的关系,也许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是我误会了,让我再帮你查一查,确定是不是他。”
“你是说……那个小三我认识?”陆放睁大了双目,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脑海里闪过无数张面孔。
是谁?
两人的七年爱情长跑人尽皆知,谁这么不要脸插足他们的感情?
倏忽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弟弟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最近他总让弟弟去给江晚送饭,难不成是他?
他的眼神有一瞬茫然,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猜测甩出脑海。
不可能,陆萧然分明讨厌江晚,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掀桌了。
但某些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浮现——
陆萧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的家;
他是A大的学生;
那天,陆萧然还慌张地从画室里出来,不让他看里面;
甚至买拦精灵的时候还很熟练地买了他自己可以用的材质……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陆萧然的脸隐约在人群里一闪而过,他再看的时候,就不见了,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看着裴谦犹疑的脸庞,开口问道:“是陆萧然吗?”
只见裴谦愣在了原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却显得更加可疑。
不需要回答,他就知道了答案。
陆放咬牙切齿地念着“陆萧然”这三个字,拳头骤然握紧,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裴谦拉住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闹到江晚面前,不然她会生气。”
考核结束,大局已定,他不需要再忍耐了。
就让陆家兄弟自相残杀吧,杀出一个结果,他再帮江晚收拾残局,届时,陆家兄弟谁也讨不到好处。
而他,会是唯一站在江晚身边的人。
陆放脸上的暴怒如潮水般褪去,他缓缓松开拳头,长舒了一口气:“裴哥,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给晚晚添麻烦了。我怀疑A大的画室里藏有他觊觎嫂子的证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裴谦推辞道,“我晚上还要值班,就先回医院了。”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陆放的肩膀,转身离开。
陆放来不及思考别的,直接开车去了A大,赶到陆萧然的画室。
学校的画室大多是公用的,只有少数画室可以单人租用。
陆萧然租画室的钱还是他给的。
他站在画室门前,盯着密码锁,输入了陆萧然的生日——密码错误。
他又把父亲、继母以及自己的生日输了个遍,都不对。
最后,他输入了江晚的生日——密码锁开了。
他沉着脸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满画室的画像,各种各样的江晚,有跳舞的,有看书的,有荡秋千的。
许多画面一看就是臆想的,他根本没在江晚的衣柜里看见过这些衣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画室墙壁中央的那幅油画。
江晚穿了一身敦煌元素的服饰,在鼓上起舞,舞姿是他最熟悉的。
他想起自己让陆萧然去艺术中心帮他盯着江晚,恨不得甩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是他引狼入室。
他错得离谱。
果然,他的晚晚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陆萧然看起来心思单纯,在家里不争不抢,对公司也毫无兴趣,违背父亲的意愿也要去学油画,现在看来,都是装的吧。
烂人、贱货,装得连他爹都信了!
他关上画室的门,在里面竭力发泄,摔了所有裱起来的画,地面满是玻璃渣子。
每一幅江晚的画像都被他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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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通过工作通道去了地下停车场,将车开出来,正准备离开,看见站在剧院门口徘徊的陆萧然,迟疑了片刻,给他打了通话:“过来。”
陆萧然一眼就看见了江晚的车,眼前一亮,飞快地跑了过去:“姐姐——”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江晚问。
陆萧然一脸得意:“姐姐,我帮你把陆放赶走了,我厉不厉害。”
江晚轻笑道:“厉害。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
“不想回学校,去我家好不好?”陆萧然眼巴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