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李鸿越掳走,她与嵇燃似乎又近乎十日不见了。可这次短短数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叫她连短暂的思念都不够时间唤起。
圣上多日毫无音信,上京又忽然动乱……是否嵇燃殒命的那一劫也即将来临?
“嵇夫人这是准备上哪去?”身后有人笑问。
冯芷凌立即搭弓回身,锋锐的银芒直指李鸿越眉心。
“阻拦我对二殿下有什么好处?”冯芷凌冷冷问道。
“保住夫人的命,对鸿越而言自然没有坏处。”他笑道。
“弓宜远战伤敌,近距却难占上风。”李鸿越悠哉开口,“不如您考虑考虑,将箭放下,我们再说话。”
冯芷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将手中弓弦松了下来。
李鸿越不藏拙时,看起来着实不像没练过武功的人。习武之人的气息、姿态,都与寻常人极不相同。
若他有意为难,自己是赢不了的。
见冯芷凌当真听话,李鸿越心情舒畅:“将军夫人果然很识时务。”
被他关在高阁中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识时务哄得雪蔷放下戒心、不留神叫她逃走的罢?
“可惜芷凌无福消受二殿下的赞赏。”
收了兵器,冯芷凌的语气却没软下来:“想必殿下不是来寻我寒暄的罢?”
“若只为寒暄,恐怕夫人没空陪鸿越胡言乱语。”李鸿越道,“我是想劝解夫人,不要掺和到皇宫这些是非当中来而已。”
冯芷凌冷冰冰道:“这同殿下有什么相干?”
“宫中诸事,与我自然是有关的,只是与夫人无关。”李鸿越笑道,“若夫人当真舍不得离远些,鸿越倒有个主意……”
“夫人帮我一个忙,便可免你家郎君未来忧患,岂非两全其美?”
冯芷凌不为所动:“芷凌何德何能,有幸叫殿下嘱托我去办事?”心中却暗暗更加提防。
他所说的“未来忧患”,莫非正指嵇燃殒命之事?
李鸿越不知她此刻正揣测自己是否也预知过未来,自顾自道:“此事需您相助,鸿越才能心愿得偿。”他嘴角擒着笑,眼神却隐含阴郁,“或者说,需要您的好姨母帮鸿越开开口。”
他竟将主意打在琪贵妃身上。
冯芷凌闻言悚然:“你究竟想要什么?”她直视李鸿越,“殿下曾与我说,为报养育之恩,一心要替枉死的丽妃娘娘查明真相,如今却还是被权势迷眼,忘却当年初心吗?”
“正是因为我一日也不曾忘,才时刻惦记着要杀了那个狠毒的女人!”李鸿越压低声音,言语中的愤懑却无法掩饰,“我的查探已打草惊蛇,惠妃又生性谨慎,若无重重护卫傍身,绝不会轻易离开宫廷。这两年来,我多次想埋伏下手,却久苦于毫无机会。”
“如今于氏谋事在即,若真叫她的好儿子杀了大哥,成功夺得皇位,莫说我再寻下手的机会,恐怕连自己将来活命都难。”李鸿越道,“不止是我,连你那个好郎君也未必能幸免于难。老三可是忌惮嫉恨他许久。”
原来是这般意思。听得他所言,冯芷凌反而松了口气。
梦中预见一事太过玄奇,宁煦知晓也就罢了,以他区区探花身份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若一位皇族有此能力,便不好说会对时局造成怎样的影响。
见她仍未回答,李鸿越向前一步逼问:“如何?不必你与你姨母亲身涉险,只要以贵妃名义将惠妃引至重华宫便可。”
冯芷凌道:“若只要姨母的名义,你使唤旁人故弄玄虚,岂非一样可行?”她并不肯轻易答应李鸿越的要求。
转念一想,又觉纳罕,“为何非得是姨母来做这件事?”
李鸿越道:“若使诈便能骗得惠妃放下防范,此事哪里还需磋磨这样久?”他嗤笑一声,“若我除掉惠妃,对你姨母而言亦是好事。当年一介寻常妃子受孕,都能叫她狠心下手排除异己。照如此说,独享父皇恩宠多年的琪妃又如何呢?”
他冷笑,“难不成。你还真当惠妃是位安分守己的主?今日若不是我的人出手,你的好姨母早在宫外便被她的人挟持走了。”
“机遇仅在此刻,夫人可想好没有?”李鸿越急切催促,“生人面孔,惠妃不会轻易相信。但若是重华宫中金姑姑以贵妃名义相邀,想必惠妃一定会来。”
惠妃与于氏对老三寄予厚望,必定按捺不住要谋事,再不动手,他更难报仇。
“原来是殿下派人出手
相助。”冯芷凌恍然,“此事的确该谢殿下,但请恕我无法答应,殿下与惠妃的恩怨,不该叫我姨母掺和进来。”
她后退几步,想撇开李鸿越绕路离去。京中风雨欲来,她得设法先找到嵇燃。
李鸿越道:“讲礼不成,便莫怪鸿越冒犯。”
他伸手想抓冯芷凌。手中有她在,不愁琪贵妃不肯配合。
远处却有暗芒转瞬即来,将无心防备、闪避不及的李鸿越虎口划裂一道血痕,将他逼退数步。
李鸿越猝不及防:“何人!”
三名身穿灰衣、佩面甲的武人即刻跃出,将冯芷凌严实护在身后。耳闻熟悉脚步与佩饰叮铃,冯芷凌回头,惊喜道:“姨母?”
琪贵妃走到外甥女身旁:“许久不见,二殿下。”
李鸿越皮笑肉不笑道:“鸿越见过贵妃娘娘。”
琪妃手中竟有如此人手……恐怕又是父皇暗中予她的照拂罢?
琪贵妃道:“二殿下当我重华无人?竟在宫中便想对若若出手。”
李鸿越道:“娘娘误会。”
心中却叹气。因在宫中不好嚣张,他这回并未随身多带人手同行。心想凭自己武力,要制服一弱质女流应当不难。
没想到是自己太过大意,竟叫琪贵妃有机会赶来阻止。
李鸿越转身要走,琪贵妃却道:“二殿下且慢。若事情真如你先前对若若所言,这个忙本宫愿意帮。”
冯芷凌讶然,不赞同道:“姨母!”
琪贵妃摆了摆手,将外甥女的万般疑虑都堵在唇间:“非我有意介入旁人因果,也并不是对惠妃家族权势心生畏惧。实在是……”她垂首叹息,“初入宫时,多亏丽妃心善相助,叫我避免祸患。”
当年若不是那小秀女好心,恐怕初入宫还懵懂不知人间险恶的她,早就化为宫中一抷黄土,掩骨埋踪,无人得知。
“故逝已十多年许,宫中竟还有孩子惦记她。”琪贵妃眼角微微发红,“当年事,所害不止一人性命。若当真有冤仇未了结,该是本宫助一臂之力的时候。”
第140章 浪成:微澜隐渐行渐远「正……
李成哲在闷痛之中醒转,惠妃见他终于睁眼,喜极而泣:“成哲,你可感觉好些了?”
“母妃……”李成哲虚弱地开口,“儿子怎会在您宫中?”
“你出了事,不在此处又叫母妃如何安心?”惠妃哭道,“究竟发生甚么,你竟在自己宫里伤得那样重?是谁,谁有这样的胆量伤你!”
李成哲闭目不语。
他该如何?若叫母妃知道他一意孤行仍在搜查君儿不说,甚至还因不察被她刺伤,恐怕母妃更要责备于他。
“你为何沉默?莫非不知是何人下手不成!”惠妃气急道,“在你宫中地牢的人,你怎会不知是谁?”
李成哲皱了皱眉:“您别再过问了。”
他翻身想起,身体却使不上劲,左臂还有一阵刻入骨髓般的锐痛传来。
惠妃慌张去摁他的肩:“你莫乱动。”
含泪想告知他真相,却又嗫嚅不敢开口。
李成哲见母亲神色哀悯心痛,强忍着不往自己左臂去瞄却又频频欲看时,已觉不善。
他面无表情掀开锦被。果然左肩之下空荡,连袖筒也被剪去,只厚厚包裹着药膏与白纱。淡淡血气随着药味一同散发出来。
惠妃连忙安慰:“莫怕,莫慌。你父皇身子早无力回天,先前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其余几个皇子也不争气,这天下不是你的,又还能是谁的呢?外公他们现已万事俱备,只待今日拿下李天昊,你继位之事便再无人置喙。”
李成哲呆怔片刻,才慢吞吞道:“朔朝何曾出过残废的君王?”
说话时,他牙齿都在颤抖,仿佛才从天寒地冻中醒来不久。李成哲一生顺风顺水志得意满,风头甚至夺过长兄太子一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成残缺之身。
惠妃咬着牙道:“你只管放心。事到如此地步,我们母子不争下这口气来,只怕也活不长久。若能得大宝,又有谁敢掀开龙袍探你体状?”
只要能赢,待李成哲继位,少一臂又算什么了不得的缺陷?
李成哲神思恍惚,躺了一会才慢慢道:“扶我起来。”
惠妃道:“伤口才止血不久,你要乱动,更加不利愈合。”
“此臂失却也就罢了,莫非我李成哲连站也不配站起来吗?”他面无表情道。
惠妃不敢叫他置气,只好命宫人试探着扶儿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