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为他手下的人将这么重的东西送了这么远,羡予脸上浮现出笑意,她知道,更难得的是心意。
她从新送到的首饰里挑了一条别致的孔雀石珠串,代替了今天刚摘下的珊瑚珠链的位置,到桌边给钟晰写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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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晰虽然在各地都有暗桩,但他的位置一直在移动,而且要注意避开往来的各地官员,消息送到他这儿L,反而没有送到容都时方便。
从羡予在江州听完那一出《南巡记》,到横五的信件送到他手里,已经过了八、九天。毕竟是白标情报,优先级没那么高。
接下来好几天,横五那信问羡予,到底有没有从《南巡记》中猜到“程公子”的身份。
但他又想起上元节在茶肆时,羡予看向他的冰冷眼神,他不敢赌。即使后来羡予也说过“没那么在意你的身份”,他依旧不敢赌这句话是否适用于太子。
很难想象,杀伐果样犹豫不决的时候。
最终还是给羡予写了信,挑出这些天给她搜集的礼物的一半,先送到合州给她玩玩,这才敢在书信的末尾暗示一下“有没有与我有关的见闻”。
将东西送出,他在心底暗笑一声,若是羡千回的心思,大概都要笑我吧。
原本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给主子干镖局的活儿L。
羡予的回信托横五寄出五天后,终于送到了钟晰手上,写的十分简短。
先故作端庄矜持地感谢他的挂念和礼物,然后下一句就藏不住了,带点娇纵的斥责:都送到信南了,为何不直接送到容都去呢?省得她将来又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
随信送来了一个雕刻精美的黑漆描金茶盒,内里是信南木樨茶,这是一种桂窨绿茶,带着桂花独有的馥郁香气与甜蜜风味。羡予说让他也感受一下信南的秋天。
这便是还没发觉了。钟晰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想,原本机敏过人的羡予怎么突然清澈了起来?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钟晰刚想坐下给羡予回信,孔安进来禀报:“殿下,惠州知州蒋大人今夜在府上设宴邀您光临,是否要去露个脸呢?”
这些人一刻都不让他安宁,设宴的目的无非就是明目张胆地套近乎,或者诚惶诚恐地套近乎。
被打断的钟晰有些烦躁,皱眉回道:“不去!”
在容都时,*虽然也有两三个月见不到羡予的情况,但好歹知道她在哪里,不管是秋阳山还是镇国侯府都离得很近。
但现在羡予离他一千多里,而且快三个月未曾见到她一面,不知她身体如何了,是何处境,合州离家这么远,有没有受委屈?
太子仪仗刚到惠州没几天,对惠州各县的巡视还没开始,底下官员递上来的折子堆了二尺高。但现在都不急着处理,钟晰只想先给羡予回信。
殿下这几天总是面色沉郁,把恭迎太子已久的蒋大人吓得够呛,底下人也提心吊胆地伺候着。直到今天收到施小姐的信件。
孔安是个有眼力见的,报告了接下来可以寻访的地点,“广岩县和顺林县是最近的,丝芦县曹氏近一月略有异动,宁远县有山匪情况,但当地至今未有措施。”
孔安:“殿下,您看明后日去哪儿L?”
南巡是明面上的,钟晰也会派人私访,调查百姓的真实情况,以防当地地方官搭台子伪装给他看。太子殿下亲自私访也就起初在江州均阳县那一回,这种把戏就是为了给地方官们提个醒,玩多了也没效果。
而具体的行程安排只有太子亲近者才知道,钟晰也有可能前一天随意更改,为的就是杀当地官员一个措手不及,看到最真实的情况。
“宁远县有山匪?”钟晰问,“那不是在合州吗?”
“毗邻惠州。”孔安笑得脸颊高耸起,一幅欠打的样子。
钟晰抄起三本不知谁送来的折子砸到孔安怀里,笑了,“去合州。”
孔安手忙脚乱地接住殿下扔过来的折子,义正言辞地赞叹:“百姓安危要紧,殿下真是一心为民!”
钟晰笑骂一句:“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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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予这边收到钟晰的礼物后,第二天下午,再次乘马车到了林孝通的无名私塾。
院子里依旧只剩下林夫子和项颍两人,都很是惶惶不安,见到羡予时差点给她行大礼。
青竹和延桂上前赶紧把两人搀住了,羡予笑道:“我不是官员,也无甚头衔,夫子实在不必向我行礼。真要论起来,您才是长辈呢。”
林孝通连忙道“不敢不敢”,几人再次回到昨日的侧间。
项颍上前给羡予和林夫子倒上茶,这茶叶还是他们昨天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昨日羡予来时,他们连杯茶水都没准备,想到这儿L,项颍脸上有些羞窘。
“粗茶陋盏,施小姐莫怪。”林夫子搓了搓腿上的布料,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羡予礼节性喝了一口,内心想着镇国侯府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高。
一旁的项颍今日也不敢坐下了,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柔软布巾,里面包着羡予的珊瑚珠链。
“施小姐。”他把那条手链放到桌上推给羡予,声音细若蚊吟,哪儿L还有昨天肆无忌惮的样子。
两天内对自己的态度相差如此之大,羡予实在觉得好玩,于是故意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可也是你口中的权贵子弟哦。”
项颍在桌边低着头,整张脸都涨红了,小声说:“昨日是我态度不好,向施小姐赔罪,请小姐原谅。”
羡予嘴角含笑,不甚在意地把那条珊瑚珠链重新戴回手上,“我还是欣赏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第38章
项颍觉得有些别扭,他不是听不出施小姐话语里的揶揄,只是她这样毫不在意更让他觉得羞愧。
他昨日那样大放厥词,施小姐不仅不生气责怪,而且能看见平民学子的难处,要给他们建书院了!而且她还是施将军的女儿!
天爷啊,他昨天都干了些什么啊?
今天是青竹随羡予进入隔间旁听记录,涉及金钱投资,她比延桂更了解。
羡予一直和林夫子谈了快一个时辰,直到深秋的夕阳碎金般洒满河面。
关于书院规模,初期肯定是比较小的。羡予的想法是先给私塾现有的这二十余名学生提供更好的条件。但最好是尽快建成,这样就能在明年春天引入新生。
生源倒是不用担心,林夫子名声在外,但凡书院能提供的条件比现在这无名私塾好一点,都有的是外地学生慕名而来。
另外的夫子、堂长等职位需求,林孝通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朋友和人脉。其余杂务,都先由年纪稍长的学生暂代,他们在私塾也是这样过来的。
羡予打算先在城内租一块地,城内往来当然方便些。只是如此的话,很难寻到有合适规模宅子的,重建或者改建都需要花很长时间。
而且她雄心壮志,既然要做那当然要做到最好,将来还打算设立女子学堂呢。
所以选址的地块当然要大一些,若是书院发展很好,以后还可以扩建。
基础需求问题都可以解决,便来到了最直接的费用问题
“那……学生们的学费呢?”林夫子有些局促地问道。
“就按您现在的来。”羡予轻松开口。
林孝通心中一喜,但也免不了纠结——施小姐看起来不在乎赚不赚钱,但若是纯倒贴,也会不高兴吧?
羡予看老先生皱巴巴的脸色,轻笑道:“我不会无限制投资,我更希望书院的学生们能自食其力。书院会设立一个部门,由夫子带领有能力的学生帮我做一些典籍修复或者新书编撰。”
这是既能让施小姐得利,又能锻炼学生的两全其美的法子。林孝通安心点头。
最要紧的事务都谈得差不多,羡予便准备回府。临走时让青竹留下一块手牌,告知林夫子,若有急事可以去秋园寻她。
第二日天色阴沉,私塾讲堂的光线也不够明亮。从前遇到这种状况,学生们都是自发坐到靠近门口或窗边的位置,好能看清书本。
但今天,林夫子却让项颍去取来灯油分给大家点上。同窗们一阵惊喜,“怎的突然有油钱了?”
项颍穿梭在讲堂内,压着笑意说:“有位大善人资助了夫子的私塾。”
室内响起一阵阵喜悦的惊呼,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自发感谢这位善心人。
项颍的声音是藏不住的雀跃,“还有更好的呢!”
但任由同窗们如何问,他都闭紧嘴巴不肯再说了。
接下来两日,青竹仔细调查了信南城内的商铺,并没有适合新开书铺的位置了。倒是有些别的产业,只能投资,不能收购。
外祖母见她烦心,叫手下人带来了新消息,半日车程外的康阳县倒是有个书坊东家准备转手去做酒楼生意,铺面位置绝佳,客流也稳定,而且因为康阳县地处两河交汇处,比信南更为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