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班回晚了,她就独自窝在床上,抱着薄被,点开那些只敢藏在被窝里看的小说。
现代文不敢碰,太露骨;文言与白话夹杂的小说,反而显得温柔些。
她一边读,一边想,要是他也能像文里的哥哥一样,哪怕只温柔一点点就好。
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抱着软绵绵的小毛绒小兔子,捏着枕头的荷叶边。一边在心里尖叫,看到精彩的地方截图、在被窝里打滚儿……
最激动的时候,甚至要切到别的软件,或者息屏缓缓。可一旦合上眼,做那些事的便不再是男主,而是会把她抱在腿上亲吻的孟长洲……
有些图文内容,她还得保存下来,翻转界面,在马赛克缝隙中猜字……
那些句子,她甚至“过目不忘”,读一遍就能背出:
「灯下看伊人,翠绿罗袜褪尽,不施粉黛,只用一分羞怯,两分红晕做妆点,更添三份娇俏。莺啼柳腰仅一宵,竟酿出,十分春。」
「满眼风光满眼迷,残花清流揽入泥。」
「莫道桃花老,棠无香,荷过直则折,浪把轻红逐水流。」
那时的她,以为那些话也可以属于自己。
她幻想的不是小说里的男主角,而是孟长洲也会在深夜搂住她、低声让她“乖一点”。
她真心实意地、全身心地沉溺进去过。
像所有初恋里的女孩一样,悄悄练习亲吻的角度,期待每一次靠近。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享受的,从不是亲密。
而是她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再眼睁睁看着她沉溺、下沉、跪下……
孟长洲享受的,是复仇。
真恶心。
哥哥过去一切的温柔、甜蜜都是谎言,都变得可笑……
江月棠曾以为,那些轻触即退的靠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门口犹豫不进的那几秒、她耳根红透的瞬间……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那一点点“恋兄”的心思是秘密。可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她,还拿这份情感,当成钓她的钩。
她以为,哪怕身份错位、欲望混乱,感情也是真的。只是不能明说而已。
可现在,她才明白。那些温柔,只是布网、放线,诱惑让她咬钩的手段罢了。
他知道她是仇人之女,却还要她喊他“哥哥”。
知道她恋慕自己,却反过来用这份感情控制她、折磨她。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却装作不知;还亲她、睡她、圈养她,用她做精密复仇的一环。
她曾在他怀里发抖,以为那是依靠。可如今回头看来,一切美好,都似梦幻泡影……
“难道你只是在等我……等我自己沉进去,方便你折磨我吗?”
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像一根刺。
“孟长洲……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
她终于听见这句话,是自己说出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还要我一遍遍喊你‘哥哥’……是不是就在等我自己跪下去?”
“你是想我一辈子都跪着吗?”
她说不下去了。
羞耻感像潮水,一寸寸漫过脖颈,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一步步将她圈进身边,用最温柔的方式,让她一寸寸沉进泥里。
“你曾经对我的好……全是假的,对吗?靠近我、诱我爱你,就是为了……折磨我?”
“……难道你从一开始,对我就只有恨吗?”
“我恨我曾经相信你。”
一句接一句,越说越重,她像整个人也在往下坠。
她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试图赶走那些画面。
可越是想忘,记忆就越清晰,像刀片倒着切进脑海,一道比一道更深。
“是哥哥……还是仇雠?”
“孟长洲,看我像狗一样爱你,你很爽是吗?”
她盯着手机屏幕,点开和Caspian的对话框。
指尖一动,短信就发了出去,没有删改,也没有犹豫:【我需要和孟长洲做个了断。】
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站在街角已经很久了。
街道两旁的便利店正打烊,卷帘门哐啷一声落下,惊得一只野猫窜进了巷子。
她站在街角路灯下,白裙被风吹起些微波澜,像一张等候签字的空白合同……
人行道上潮湿,残水倒映着红绿灯的倒影,时而停,时而走。
她忽然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影子在哪里。
就在这时,像是地面轻轻震了一下,又像是一种气场的逼近。
她抬起头,就看到从远处街口,拐出一排黑色宾利。
没有亮灯,停得整齐肃穆。
最前方那一辆,车头的紫荆徽章下,熟悉的9999牌号,在夜色里泛出一道冷光。
这种气场……她太熟悉了。
与其说是迎接,倒更像是押解。
车窗反光,看不到里面是谁。她的心跳顿时乱了节拍。
难道是孟长洲亲自来了?
司机一身标准制服、白手套,身材高大但无任何情绪。已经站在车门旁,为她打开了门。
然而,那司机竟不叫她“江小姐”,也不叫她“小姐”,而是冷冰冰地说:“孟先生请您务必准时。”
车门合上,车厢安静如密室。
冷气恒温,雪松冷香,是他西装上的味道。
杯托内,一盒草莓牛奶安静立着……
是以前孟长洲接她放学后,亲自递给她的那款。连温度都刚刚好,像是掐准了她上车的时间,精确到分秒。
识别她落座的那一瞬,迎宾系统的屏幕亮起:
【落座时间:20:05】
【晚宴倒计时:00:47:32】
车缓缓驶出街口,驶向夜色深处。
屏幕亮着一行字:【江小姐:已就绪】
她盯着那盒牛奶许久,开口问司机道:“孟长洲今天亲自来么?”
司机答得不急不缓:“您见了就知道。”
她没再问,只慢慢握紧了手。
赴宴也好,赴审也罢。
今夜,她要把这场恩怨,一笔一笔,清算到底。
第25章
港岛南区的山顶别墅,贵宾休息室。
英国领事在山顶别墅设下晚宴。林荫道上,一排排豪车前灯蜿蜒如蛇,缓缓爬向山顶。
孟长洲作为贵宾,提前抵达,独自坐在顶层休息室里。
他仰头靠在单人沙发的椅背上,微合着双眼休息。
西装精致,衬衫领口却半敞着,领带也松散半解。
面前,宝格丽黑奢石茶几上,放着“监护妹妹”用的轻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杯威士忌,冰块几乎融化殆尽。
孟长洲监视江月棠的手机消息已久,自然对她的调查进度了如指掌。
刚刚,他看到了她发的那条短信:【我需要做一个了断】。
潮气骤起……港岛今晚恐怕要下大雨。
外廊上,两个仆人一见卲泽风,仿佛看见救命稻草,忙不迭上前开门。
他看他们脸色灰败,战战兢兢,步子都发虚,便抬手制止:“咋回事?”
两个仆从对视一眼,都抿嘴摇头:“不知道谁惹孟总了。”
“集团刚有个理事会长,刚从里面出来……他带着的女秘书,出来还没走到电梯口就哭了……”
卲泽风听完仆人的描述,啧了一声,在门口站了两秒。
推门之前,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又看了边上的的仆从两眼……他一副要去给老虎拔牙的样子。
门轴“哒”地轻响一下,他动作克制,像怕惊动屋里什么野兽。
空气里是一股淡酒气,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沉。
卲泽风向来知道怎么哄这只麻烦的“老虎”。
他没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定两步远的玄关,眼神绕了一圈,快速打量四周。
下一秒,他换了张轻浮脸,抬脚进屋,边走边自顾自开玩笑:
“洲sir,你想我啦?请我喝酒?”
他走到吧台前,随手拿了支杯子,也给自已倒威士忌……像是这屋里从没人发过火。
然而,“咕噜”两声后,瓶中只剩薄薄一层,几乎要见底。卲泽风挑了下眉,心头轻轻一紧:
……这是他一个人喝的?
卲泽风没说什么,只垂眼转了转杯里的酒,像是随手动作,实则已经打起来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晃着手里的水晶杯,热络地靠近,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的扶手上,把柔软的小羊皮沙发,坐出个坑。
他没羞没臊地贴上来,弄得孟长洲不得不往边上躲。
一般能让孟长洲动气的事情,本身就极少。
金港集团那边,他早就运筹多年,见招拆招。真要遇上傻子,也不过是出手收拾一顿,追打杀伐,干脆利落,情绪从不牵连。
能把孟长洲他“老人家”弄成这样意志消沉,穿个高定西装,却像个酒吧里的颓废男模子一样……
沙发里靠着,身子陷在暗色靠垫里生闷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