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长洲,彼时也才刚接手家族核心业务,面对的是一摊烂账和一群虎视眈眈的“旧人”。
在孟兆国的高压之下,他几乎日日连轴转。
会议、审计、旧部清理、海外资金链重组……每一步都像在悬崖边走钢丝。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执意要亲自回港,参加江月棠的成人礼。
孟兆国对此极为不满,不仅冷嘲热讽,甚至在公司例会上当众斥责:“你要没那个本事,就早点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他没让步。
反而在抵港前一天,强行占满了江月棠成人礼的全部来宾名额,将那些“老朋友”清出名单。
但是她当时有多感动于哥哥的强势保护,在后来……就演变成了多深重的羞愤和恨意。
她曾为此感动,甚至觉得那是他最坚定的一次偏爱。
可后来她才明白,他的“护”,并不只是怕她被欺负,只不是过是不想把她给别人罢了?
所谓强势保护,不过是占有的另一种形式。
那她一直爱着的哥哥、她的大英雄……和那些猥琐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镜子里,十八岁的她正笑着打理蝴蝶结。
而站在原地的江月棠,已经不再笑了。
她站在原地,缓缓握紧拳头。
胸口那口气越来越闷,像有一团火堵在喉咙。
她一巴掌拍在橡木桌上,掌心炽热发麻,声音在书房里炸开。
“你护我,从来不是因为怕我委屈。”她语气冰冷,“是因为不想别人碰我,对吗?”
“你早就知道我是江斌的女儿L,却还要对我好?”
孟长洲不语,只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疼吗?”
她怒极反笑:“真会演……兄友妹恭你是还没演够?”
“你觉得你是在救我、养我、保护我……”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可你知道你是怎么毁掉我的吗?”
她说得越狠,他越沉默。
她盯着他,逼问:“你敢不敢看着我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江斌的事了?”
他终于说话了,只说一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她一愣:“什么?”
他垂下眼,缓缓摘下手上的尾戒,放在桌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戴这个。”
“但你从没问过,这戒指,是谁的,是什么意思。”
他停了一下,才道:“那条项链你还记得吗?那个项坠……它和这枚尾戒,是同一个设计师做的。”
“其实,它们本来是一对。”
江月棠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能用这么平静克制的语气,说出来这么痴狂的话。
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
“你十八岁那天,穿着那条裙子走进来。”
“我才意识到,我早就不是只想保护你。”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旧账。
像是在法庭上自首,不带辩解。
“你问我什么时候知道江斌是诬告犯。”
“可那时候的我——已经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孟长洲的眼神依旧平静,不像是多年隐忍之后的告白,倒像是在交代自己的罪行,一条一条,冷静又彻底。
“孟长洲,你疯了吗?”
江月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
她听得快崩溃,眼泪落下,视线模糊,只剩下控诉还声声清晰:
“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早,为什么还要出钱救他?”
“你一边花钱给江斌续命,一边把我留在身边……”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一字一句,几乎是撕开喉咙地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活不久?”
“所以你才放心。反正我爱你,反正他会死,你就能留着我,慢慢折磨,慢慢看?”
她颤抖着伸手,把桌上的尾戒抓起来,几乎是用尽全力,朝窗外猛地掷出去。
尾戒撞上窗框,落地滚远,发出一声细碎的脆响。
孟长洲没有伸手拦她。
也没有去捡。
他像是认命了。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月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江月棠听到这句,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是感动,也不是动摇。
她根本不觉得他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暴戾。
他居然还有脸说“重新开始”?
两个人有了这么多恩怨、痛苦,这个男人竟然还要搞什么重新开始?
难道还要继续死死缠着她不放,逼她陷入更多的纠葛里去吗?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至极的玩笑。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也太轻了,轻得像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没有夺走过她那些无声的夜晚,没有让她在那栋老宅一次次地哭到睡着。
“你把我当人了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能原谅你?”
“我告诉你,咱们恩怨两清,以后没有关系!”
她的那一巴掌,甩得又快又狠。
带着怒火,也带着这些年她羞耻、委屈与崩溃堆积出的恨。
孟长洲没有躲。
他结结实实地挨下这一记耳光,半张脸瞬间红了。
却并不觉得这一巴掌又能怎样……当年被她开了一枪,不一样还是舍不得记仇。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你以为……当初那一枪,打偏了吗?”
他低头,慢慢撩开衬衫下摆。
一道斜斜的疤痕显露出来,横在侧腹,颜色已经褪淡,却依旧清晰。
“偏了一点,但还是穿进去了。伤到肋骨。”
他顿了顿,嗓音压得更低:“医生下刀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次。”
空气静了片刻。
他说:“我在ICU里躺了十三天。”
他轻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港岛多雨。每次下雨的时候,这里就疼。”
“疼得厉害的时候,我就会想……你在英国,那边雨更多。”
他抬眼看她:“我要是也去了,说不定就能……每天都疼。”
第29章
江月棠看着孟长洲肋骨上的伤,半晌没有出声。
孟长洲误以为她心软了,抬眼看她。
却发现她的脸色发白,呼吸一阵快过一阵,眼神发虚,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
“你怎么了?”
江月棠扭开手腕,从他手中挣脱,一步步向后退。
呼吸变得困难,视线一阵阵发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她还想再开口,却连嘴唇都在发抖。
她撑了一整天……
质问、崩溃、怒斥,全都发泄完后,只剩下无边的脱力感,从四肢蔓延到心口。
从宴会现场的求婚风暴,到当众拒绝,再到在众目睽睽下由他护走;
回到老宅,她和他翻旧账、揭真相、甩耳光……每一段都像在踩薄冰。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切的代价。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在最后一刻背叛她。
她摇摇欲坠,整个人向后晃了一下。
孟长洲一把扶住她,试图将她拦腰抱起。
但江月棠对这种动作,极其警觉,惊弓之鸟一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开。
孟长洲低声道:“放心……现在我只是你哥。”
被他抱出书房时,江月棠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想让氛围升温哪怕一度。
偏要用最冷的语气,挑最不堪的往事,刺得他清醒。
她语气冰冷:“我父亲死的第二天,你就把我当时求你……那件裙子挂出去展出。”
江月棠靠在他怀里,浑身几乎卸力,却仍旧字字如利刃:“开枪又怎样?我们扯平了。”
“我早就已经算你扯平。“
孟长洲一边点头,轻声应着:”不然,你抢了卲泽风刚刚缴获的赃物,朝着孟氏集团总裁开枪,还能全身而退,跑去英国?”
江月棠听得更头疼,皱眉闭眼感叹:真是一笔烂账……
但她感慨之后,却还是不依不饶道:“……你为什么给我送那条裙子?”
孟长洲只是轻声回答:“因为你说,你想当斯嘉丽。”
“你会这么好心?还不是像百瑞德一样,在关键时候抛下我?”
“斯嘉丽是寡妇,但我是你哥。”孟长洲顿了一下,声音更轻:“我当时没想过……日后和你做那些事。”
她的笑里带冷意:“你后来照样睡了我。”
孟长洲忽然知道她在揶揄,甚至是咒自己死……脚步却没停。
他想,偶尔能被妹妹这样骂两句,也不错。好过长夜漫漫无声,余生独活。
江月棠翻了个白眼,声音发虚,却还是嘴硬:“你留着那条该死的裙子,在云顶洲际挂了四年,不就是为了羞辱我?“
“你别再装得像个好哥哥,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