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她惯于差遣凝竹,而非是这位左使。转念一思,她已有良久未见风昑一面。
风昑轻笑着走近,极为不惧地抚上她垂落下的零散墨发,长指绕上青丝,不作丝毫避讳,走在她耳畔低声答着:“凝竹受了伤,这几日恐是下不了床,属下代为效劳。”
“怎么,公主不愿见属下?”
皙指绕出发丝,又掠过女子脖颈玉肌,风昑笑得放肆,身躯随笑声轻微颤动着。
对此人向来不待见,楚轻罗目光一凛,忽地抬手直扼其咽喉,力道逐渐加大,不留余地地似要夺他性命:“敢对本宫不敬,信不信本宫要了你的命?”
“属下这命本就是公主捡的……”风昑呼吸一滞,戏谑的面容微变,却不还手,嗓音喑哑得要命,仿佛下一刻真要殒命在此。
“公主想要,拿去便是,属下没有一句怨言。”
面前男子的确是她所救,当初亡国,她逃离在外,偶然得见风昑被追杀,便命剩余的拂昭之人将他救下,让其跟随拂昭安身。
自那时起,他便心怀歹意,滋生的情愫愈发张狂,越见她寡淡相拒,他越是振奋。
楚轻罗冷然一笑,对他素来不手软,掐其颈部令他几近断了气:“本宫总想着,你这拂昭左使是否怀有他心,若真是心怀不轨,就趁早将你除去。”
“属下还真是怀了他意,只是这意图……”半晌才道出几声,风昑艰难而道,唇瓣无力地抖动,面目惨白无比,“公主厌恶,属下不敢越矩。”
紧掐的玉指猛地松开,她俯看男子跌落在地,大口喘着气,其面色瞬间平复下,几瞬后似乎无恙了。
“属下曾言,公主想要的,不论天下何物,属下皆会为公主夺来。”风昑清了清嗓,踉跄着起身,欲握她薄肩,双手微悬,又放落下。
“往日作数,如今仍作数。”
“本宫要这大宁覆灭,夺回陇国的一切。”楚轻罗讥讽般阴冷一笑,随即扬声直言。
闻声别有深意地颔首,他勾唇玩味浅笑,眸色却透了些笃定:“好,属下定为公主夺来……”
凝竹曾劝过,留风昑在侧怕是会给她引来祸端,可那时拂昭的刺客少得可怜,她未听劝,将这男子留于左右,将拂昭之势壮大了几分。
他虽讨她嫌恶,却是言出必行之将。
他说能夺来,那就定会尽其所能而为,楚轻罗缓慢柔下举止,良晌无奈道:“风昑,本宫有时,都不知该怎般待你……”
“公主无需有负担,属下心甘情愿听之任之,为公主所用。”风昑笑意盎然,唇畔与眼角似藏着无法遮掩的喜色。
她困惑尤甚,冷声又问:“那你笑什么?”
这世上除拂昭以外,有何人会知如此娇柔无骨的女子,是遗漏下的陇国公主。风昑兴致使然,欣喜之色未散:“只是感慨,他们又有谁知晓,弱不禁风的楚家二小娘子,竟是亡了国的前朝公主……”
“睦霄郡主凯旋回朝,半月后的庆功宴有谁会到场?”言归正传,既是左使见信烟而来,只可向他问些宫宴之况,楚轻罗沉思片刻,极不情愿地问着。
“属下听闻,不过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几名弟兄,并无皇室之人参宴。”风昑依旧轻笑,言至此处,双眸霎时一凝。
“不过……有孙将军孙重。”
果然有孙重参宴……
昔日这大宁将军率兵围剿皇城,她已烙心底多年。这一回,孙重必死无疑。
柔和眼眸掠过无尽锋芒,她低低地冷笑:“此宴本宫非去不可。”
眼前姝色欲去行刺镇国大将,简直是以身犯险……风昑悠然倚于树干旁,顺手折了一枝叶,随性相望:“孙重可是大宁的大将军,战功赫赫,身手了得,公主还需三思啊……”
“其中的凶险,我自有考量……”楚轻罗微然转眸,不经意瞧向他手中被折断的枝条,忽而凝肃道。
“那树枝不可再折了,此树是本宫先生种的。”
一念及那人种此茶树三年,若被这肆意妄为的男子折毁,实属可惜。
她忽感不悦,赶忙下起命令。
风昑顿时摸不着头脑,无措地扔了树枝,连倚靠也不敢。
“你方才说凝竹受了重伤,是遭何人暗算?”料想凝竹没来,应是拂昭出了变故,楚轻罗背身仰目,淡然地赏起如水月色。
说起凝竹,玄衣男子顿然讽笑,嘲弄地扯了扯唇:“她自己掉以轻心,被九皇子派出的暗卫发现了行踪。幸亏属下出手相救,不然她早已成一具尸骨。”
大宁九皇子褚延朔……
这一人怎会知晓拂昭的存在与去向……
对于话里谈及的人,她不相熟,只探知当朝九殿下尤为聪颖,才识过人,较各皇子都要多谋善断。
却不知其人竟在暗中查探着拂昭余势。
“九皇子怎会知拂昭?”她拢了拢黛眉,不由地沉声一问。
“定是有陇国被俘之人告了密,属下琢磨着,应是娘娘身边的奴才招了降,才道出了这些,”风昑行若无事地道着,似觉拂昭的兴衰于他而言无关痛痒,“公主安心,有这回教训,拂昭再不会有人放松警惕。”
回身静望这玩世不恭的玄色身影,楚轻罗不满地凛眉,危机当前,想让他表上一态。
风昑一眼便知公主有何用意,忙单膝跪拜于地,敛褪不羁,恭敬抱拳:“有属下在着,拂昭上下皆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凝竹伤重,这几时日拂昭交由你打理。打理得好了,本宫有赏。”她见势唇角微勾,走到跟前命他平身,轻声在耳旁恐吓着,眼底满是疏冷。
“打理得不好……本宫杀了你。”
“属下就喜欢公主这盛气凌人的样子……”望她这般挨近,风昑心跳如雷,眸中泛起无法遏止的微芒,“能死在公主手中,是属下之幸……”
第12章 后山(2)
“赏赐为何物?”他急不可耐地朝姝影瞧看,眸光落至颈处的凝脂雪肌上,徐缓上移,再落向她温软的樱唇,眼梢通红难消。
“公主可否能让属下碰一回,属下……绝不伤公主。”
楚轻罗听男子语声极其颤抖,知他渴求已久,娇笑着回道:“好啊,你若得大功一件,本宫让你碰。”
自从陇国覆灭,她早就将贞洁置于身外。若能复国,能令阮氏东山再起,区区女贞,她勾了勾唇,给这疯子又何妨……
闻语,风昑倏然欣喜若狂,极是渴望地将此娇女拥于怀中,混沌之绪已乱得不成样。
“公主可要作数……”他当下哪顾得着礼数,兴奋得似孩童般手舞足蹈,偏是不让她离去。
她也不抗拒,由他抱在怀里,感受风昑的喜悦之情蔓延入心。
楚轻罗肃声开口,桃颜仍寡淡一片:“你帮我复仇,我就是你的。”
“好,好……”
口中重复着一字,风昑将怀中的玉柔花色拥得更紧,似想拥她入髓,拥她进自己的身躯里。
然这抹娇影却淡漠而笑,极不自在地挣脱开,告诫他此时只能浅尝辄止。
这世间已没了留恋,唯剩满腔仇恨不得释解,若他真能复下此仇,她可以是他的。至于所谓情真意切,她大抵不会有了。
眸色再度凌厉了几分,楚轻罗低言细语着,似已将此人轻巧地控于掌中:“你走吧,若出差池,我拿你是问。”
“属下从命。”
万分不舍地松了手,风昑满足般一笑,随即闪身退离,身影隐于山林中。
堪堪几语,若能令左使竭尽全力相帮,倒是一个良计,待她成这皇城的新主,再话后事也不迟。
山风又寒凉了些,她轻裹肩处的氅衣,悠缓地行下后山,回至闺房便安寝入梦。
快了,一切都快了……
曾经欺她辱她之人,就快偿还所有了。
她再不必活得这般苟且,成日浑噩不堪,东躲西藏,还要靠一个教书先生相护,真是让人听着不耻……
曲先生有云,她落课已久,那偏殿还是得去的。楚轻罗于次日晨间再行入雅堂,瞧望那道皎若新雪般的身姿正低眸书写着什么,瞧她入了雅室,瞥上一眼,又回望于书卷。
她也只是俯身轻微一拜,随后恭顺地坐至旁侧书案,翻出一本琴道,不作打扰地独自看起书来。
室内幽静,唯有翻书声响于周遭,她已有所习惯,沉静着心思一言不发,待先生先启唇。
“未落课的门生,不得入偏堂。”
然那案前清影忽而言语,言说的竟是夜习时孟丫头与他道的,来偏院习课之事。
思绪回转了一阵,她轻柔而答,话语轻缓得像是个犯了大过的门生:“学生不知这规矩,望先生莫怪罪,往后再不会帮同窗出馊主意了。”
曲寒尽闻言默然少许,忽将案上的一碟果盘放置她面前,而后举止风雅地坐回椅凳上。
她不禁细望起盘中之物,只觉状似蜜饯,疑惑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