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抹柔色偏是不语,她不解地转眸,见女子谨慎地上前,掩唇压低了语声。
“姑娘有此心思,我亦有之……”将语调再压得低一些,如梦凝眸说道,恨意顺势染上了眉梢。
“我与姑娘所求相似,何不联手而为?”
已受酷刑多时,如梦定暗自怀恨着,她昨夜一举惊扰了这一方宫殿,未料招来了同道中人。
楚轻罗想张口回语,忽闻门扇被叩响,她未理清思绪,便望见如梦颔首示意。
立于门外的,像是如梦的人。
“如梦姑娘在屋内吗?”故作抬声一问,一名侍婢恭敬地答,与旁侧宫婢道着来意,“奴婢给姑娘送来了膏药,是殿下赐的。”
如梦凝紧了眸光,沉声解释:“还有殿下的贴身女婢铃兰,也和我们一样。”
这位大宁九皇子当真是不得人心,身边的侍妾与女婢皆想置其于死地,她暗暗轻笑,只觉不经意有了份希冀。
楚轻罗从容地回应,假意让答语随和平稳:“如梦正与我在谈天,既是送药的,便进屋吧。”
房门被轻巧地推开,走入之人真是侍奉九皇子在侧的宫女,她如今才知,这女婢名唤铃兰。
“楚姑娘,是和殿下有不共戴天之仇?”
想着面前的女子欲刺杀殿下,铃兰阖上轩门,脱口便问。
然楚姑娘未答一词,铃兰许觉着冒犯了,忙又道:“至于原由,奴婢就不问了。姑娘昨夜欲做之举,我们一早便有那思量,只是没有姑娘的魄力与胆识,未敢走那一步。”
不论这二人是真有仇恨,还是只想套她的话,如今凌宁殿的人皆已知她有不轨之心,她已无可试探,而这两道身影,正是她可利用的。
她们更能接近九皇子,下手更为便捷。
她需此二人作引,以达复仇之怨,楚轻罗敛眉一叹,仿佛藏着无尽的遗憾:“如今看来,帐中行刺的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你身为贴身侍婢,常年服侍在殿下左右,殿下不曾起过疑?”她百思未解,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宫女,觉殿下喜怒难测,定会有所发觉。
闻言,铃兰微摇着头,笃定地回语:“奴婢一向忠心伺候,殿下挑不出奴婢有何过错。”
见宫女模样,九皇子似真未洞察,她若有所思,低声再问:“既是殿下的女婢,应能经手殿下所食用的汤碗,何不从中做些手脚?”
“姑娘指的,是下药?”铃兰抿了抿唇,望如梦一眼,半晌问出口。
“此法我曾也想过,只是待在深宫,寻不到奇毒可下……”对此只可叹息作罢,如梦犹豫地回望女婢,担忧着铃兰安危,“再者,此计是将铃兰置在了死地边缘,若一着不慎……”
“奴婢不怕,”见势立马打了断,铃兰微低着眉眼,愤恨道,“殿下害死了奴婢的爹娘,还残忍地杀害了那么多貌美的姑娘,奴婢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这些互相关切的戏码,她丝毫不动容,楚轻罗忆起孙重孙将军所中之毒,想必风昑还留有少许,倒可给铃兰一些。
她莞尔浅笑,目光笃然一沉:“我有一毒,可赠与二位。”
“可这一举的确凶险……”为达该有的目的,楚轻罗正起容色,肃穆相告,“还劳请在陛下寿宴当日再下此毒,我可保你们无恙。”
若再得账簿,在寿宴之上揭发九皇子的罪行,震怒百官,宣隆帝定是要请这九殿下入宴辩驳。
第71章 惊惶(1)
可那时,这大宁皇帝却察觉九皇子已畏罪自戕,服下的毒与孙重中的还极为相似……
她小声冷哼,恰好孙将军的那一命,也可让殿下背上。
铃兰虽不明其中的玄妙,也知楚姑娘心下有着盘算:“姑娘入凌宁殿,是心有计策,有备而来?”
见她未语,如梦善于察言观色,忙朝宫女一使眼色:“我们信姑娘,姑娘不说,我们便不问了。”
此问她的确是不想答,一来是不愿让旁人知晓陇国的事,二来也不想和这两名女子有何牵连。
“这屋子不可待得太久,二位小心为上。”
楚轻罗恭然俯首行礼,送走了两位姑娘,恐外头的宫卫对此起了疑心。
屋内清寂,偶有风声荡于长窗旁,她回于妆奁边,挑出一支花簪,举止泰然地戴至发髻上。
到了黄昏之际,窗外树影摇晃,繁茂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她起身阖上窗,回首时便见一道玄色人影闲适而立,俊冷容颜带了抹柔笑。
“公主,你猜属下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从怀中取出一块整齐包好的糕点,风昑扬眉轻笑,“这可是九殿下的糕点,属下瞧着精致,想让公主也尝尝。”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想着偷糕点……
楚轻罗静望风昑掌中的甜点,看着的确是精巧可口,许是他见九皇子很是喜爱,便偷盗了来。
她忆起昨日的情形,不免心生怒意:“周围全是殿下的人,你还冒然前来,这与送死无异。”
“公主放心,以他们的本事,还抓不着我。”知她说的是昨夜现身檐顶一事,风昑悠然放下糕点,回得尤为自在。
曾与他说的话如耳旁风,她冷声斥责,正容道:“让你切莫妄动,你非要擅自而行……”
风昑悠缓地倚靠于壁墙,两手一摊,无奈回道:“公主冤枉,属下是见着公主无还手之力了,才刻意引人走的。”
现下既是有惊无险,她便饶恕这一回,毕竟这疯子也算是护了她一次。
“不曾想在帐中也难动手,这殿下的影卫真当是无孔不入……”低喃了一句,楚轻罗随之望向这玄衣男子,“想来只能让陛下治罪,九皇子才得以除去。”
谈及治罪,便要夺其账簿让户部过目,她阖眸沉思片霎,再睁眼时,已是双目冰寒。
“账簿还没窃来?”她冷望眸前的玄影,直问他账簿的下落。
风昑垂眸微叹,含糊着言辞,不敢看她:“殿下已多派人手守着寝殿,属下难以靠近……”
拖了好些天,这位拂昭左使竟还未窃出,楚轻罗再作吩咐,似对面前之人下了死令:“你若再窃不出,下回莫来见我。”
“属下再想想他法……”又惹了公主一身的气,风昑沉默再想,不由地看向她包扎好的左手上,目光微颤,“公主……伤得重吗?”
“你伤得比本宫重,还来关切本宫?”她不以为意地一笑而过,随后触上风昑的臂膀,隔着薄衣摸到一处伤疤。
“这伤是昨夜落下的吧?”
随即吃痛一哼,风昑轻咬着牙关,沉声道:“能换得公主平安归来,属下死也值得。”
死?
这男子于她而言还有着不少用处,可不能轻易让他死了……
楚轻罗一望铃兰端来的膏药,也不知究竟是殿下所赠,还是那宫女私自相赠,至少这药是可疗皮外之伤。
果断取来那药物,她命此人坐好,欲脱他衫袍,为风昑上药:“此药是殿下赐的,本宫替你擦上。”
“这膏药公主还未用吧?”风昑愣了片刻,将这药物塞回她手中,倏然拉她入怀里,“公主,属下此生足矣。”
“公主顾好自己便可,无需再顾属下了,”浑身轻微颤着,此药珍贵,还是留于公主为好,他淡笑着理起衣襟,欲退步离去,“糕点还热腾着,公主可品尝一番。”
与铃兰所道的奇毒仍徘徊于心上,她赶忙唤住风昑,顺势问。
“慢着,你先前给本宫的毒……还有吗?”楚轻罗意有所指,眸光若明若暗。
公主说的是何物,他自是知晓的,风昑恭肃地拿出一药瓶,递至她掌心:“这已是全部,属下皆奉上。”
“此事若成,你便是最大的功臣。”
见景顿时绽开笑靥,她执着药瓶在空中晃了晃,欣然收回衣袖里。
然,风昑伸指悬了几瞬,再若无其事地轻放了下。
至更深夜静时,凌宁殿的庭院内清幽静谧,四周虽暗影重重,可藏于夜色的影卫,皆护的是殿下的那一方寝宫。
园内仅有几名宫卫,与长廊内悬挂的几盏宫灯,几声步履都显得颇为扰夜。
轮换着守夜,一名宫女悄然潜入房中。
房内未点烛火,唯有月色照于二人之间,每一步都需慎重留神。
望着来人,楚轻罗容色微凝,轻一伸手,将药,世间仅此一瓶,旁人察觉不出毒性所在,
“若真露了马脚,奴”
关乎性命之忧,铃兰自是懂一些规矩,镇定地收下药物,欲谨慎退去。
她见其背影渐远,忙又轻道上一语:“切记在寿宴之日,绝不可意气用事,提早下手。”
“奴婢记住了。”她听着这位宫女回着话,身影端然沿着游廊隐于雾色里。
当下有了些眉目,只需等候风昑窃来九皇子呈于陛下的账册,将其示于世人眼前,端倪自会呈现。
然这凌宁殿之主似已有所察觉,又在寝殿外安插了些许人手,风昑再难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