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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40)

  殷素拿开手,正欲搁置膝上,却倏尔被沈却握住,滚烫的温度贴肤,似一团灭不掉的火。

  她鬼使神差地问:“你都梦见什么?”随即忆起些旧事,殷素一笑,道:“是不是恼我欺负你。”

  “……梦见开封府的日子,你聒噪又蛮横,叫我头疼。”榻上人未松开手,将那温凉的肌肤侵占得如自身般滚烫,却也不敢移动分毫,即使是梦。

  “……也梦见收殷将军的信,梦见去幽州的河水里寻你,梦见……你满身是血,梦见我带着你南下……”

  他吐字极慢,提不起太多精力,以至于殷素只听清前一句,后话断断续续,微不可闻。

  沈却眼眸半阖着,将要闭上。

  连着慢散去,那只手垂落榻前,一动不动。

  殷素一叹,

  许是那场怪梦,将十三载缩得太短,沈却二字穿梭其间,变得清晰可数。

  只是如今,殷素分不出心神去窥探,她连恨李予,都用尽了全部心力。

  李予。

  李衍世。

  空寂榻屋中,兀地响起一声笑。

  随后的。”

  帘外响起碎步,翠柳与云裁端了肉粥与酥饼。

  “二娘先垫垫。”

  ,莫扰了他清净。”

  轴轮声细细微微,殷素脑中尚混着万般事,须得理出条路来。

  咬盏的唇一顿,她忽而抬眉问:“前些日,杨继可有来寻我?”

  翠柳摇摇头,“未曾。”

  殷素吞下粥,“我得去见见他。”

  她望向翠柳,“同我一道罢,七娘为我与沈却劳累数日,不必知会她,不然七娘准是要闹的。”

  “二娘方才退下高热,身子还未好利索,如今出去稍不留意,便易着了邪风。”

  云裁也跟着劝,“不若唤人将杨郎君请至宅中,如此两全。”

  “我得去见他。”她仍如今道。

  “我这病来得猛,散得也快,心里自有分寸。”

  三月春寒料峭,道旁的柳枝已分出新绿,殷素攥紧氅衣,不叫半分风漏入。

  一路至杨继借舍,她便转过头,温温和和对着翠柳言:“回去罢,晚些时候杨继会送我回宅。”

  翠柳一愣,捏紧袖摆,半晌也只得应下话。

  轻风抹去她的背影,与之一道的还有杨继抬手合上的门。

  他转过面,“虞候。”

  殷素未计较称谓,极快落下话:“李予,还活着。”

  杨继面露空茫。

  话从脑门砸下,他忽而不敢去听。

  李予如若死了,那些无妄猜想,刻心过往便可随黄土一道掩埋。至少他还能对得起兄长,对得起节帅,亦还能放得过自己。

  他若还活着……

  “他是李衍世,李存季同父异母的阿弟。如今在洛阳为帝,从将他捡回来到如今幽州城破,再到他做了皇帝,才不过四载。”

  “无兵无马,不是将军,且有十三义兄义弟豺狼似的围着,他踩着我幽州尸骨,登上帝位,才真是厉害。”

  “涿州,我一直不愿相信涿州是他的手笔,我告诉阿耶他同我们一样恨晋兵入骨。可他,才是晋王送来的豺狼!”

  殷素扶紧舆木喘息,此一番痛诉是恨自己还是恨李予,她也被情绪裹挟得分不清。

  日日念着的亲人,变作布满獠牙的恶鬼,生吞活剥了整个幽州。

  流不尽的血蜿蜒,可这柄长刀,乃是她亲手打磨。

  “可笑,当真可笑……”

  杨继忽而猛得跪下,额与地触,发出怦然撞声,他音颤含着痛意,“虞候如此……我便再活不下去了。”

  “阿兄……阿兄曾朝我言及,涿州失守与李予脱不了干系,这道证据直白又浅显,摊在了明面,我却一直不信……在幽州我有机会问出口,哪怕一句,我也有机会杀了他,哪怕是一点力,可是我…*…”

  直白又浅显的证据。

  殷素攥紧指节。

  是啊。

  涿州兵马谁人可调动,信使来临时,谁人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明晃晃地指向他,不加半分掩饰。

  是侮辱么?还是嘲弄?

  “他都能心安理得活下去,我们便要变得不人不鬼,凭什么?”殷素牙关碾磨,盯住他,一字一句恨问,“凭什么活不下去?”

  “杨继,我一定要北上。”

  是殓尸收骨,还是手刃血仇,此问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杨继怔怔仰目,缓又落在殷素腿间。

  他该劝的,不论如何他也该劝殷素定一定心,无周全之策,便是死路一条。

  可滚烫的话挤入喉间,他怎么也发不出声。

  “我不会一直坐着。”殷素从他低目间明白一切,她掌着舆扶倏尔起身,“杨继,我要一柄刀。”

  “一柄可练的长刀。”

  屋舍内分明无风,可孤立的烛火却倾倒不止,骤然湮灭。只在那一瞬,殷素落脚而行的那一瞬,杨继忽而定了心。

  他太自私,跛了条腿,便觉她也难立。

  “虞候。”杨继再次重重而拜,“末将愿同往,手刃仇敌。”

  “起来。”殷素拉住他,“不要跪我,朝谁都不能跪。”

  那双眼褪去恨与悔,转变作平静,生死出口轻松,连过往与处境也变得乏陈可善。

  “上无天子,下无母尊,我们无人可跪,谁也不必跪。”

  “推我去见杨知微。”殷素坐回舆内,微微出神,“如今,该换我周旋相求了。”

  杨知微并不蠢笨,她捏着李予为帝的消息,便料定她还会亲自登上门相寻。

  那时殷素并不觉得自己会主动寻她相见,所以如今她只能回到布肆,做个守株待兔之人。

  掌柜娘子已认得她面容,轻车熟路邀殷素入了那间单阁。

  仍旧是低烛明镜,木施坐塌。

  殷素视线一路转落,顿在记忆中那面可动的墙。

  她起身缓缓踱步,抬指与壁间摩挲轻按,忽地裂缝平开,细微声响,冗长漆黑的密道一点点显现眸中。

  此道几尺?又通往何处?

  殷素半分不晓,况她有腿疾,杨继亦无法入内,便只能灭了亲探心思。

  她转朝外高呼掌柜,须臾便听远声渐近,阁外灰白门帐间,印入黑影。

  “女娘有何吩咐?”

  “进来罢。”

  掌柜娘子身形顿住,犹豫一息方才推门入。还未回过神,迎面便落下一句,“我要见你家主人。”

  她忙道:“主人乃尊贵身,非妾想见便能见,她来时常无定日,妾也找寻不到……”

  殷素不愿同她周旋,若说她见不到杨知微,她是万万不会信的。

  无非是,杨知微给的下马威。

  “无妨,我腿脚不便,入不得此暗道,只肖掌柜娘子替我去唤一声。”殷素半转身,指向那面未合上的墙,笑着开口。

  只瞧身前人面色难看,连那道漆黑的甬道都不敢直视。

  “扑通”一声,头触地声响,那人忽跪伏在地,凄声哀道:“求娘子饶命!”

  殷素眉目无状,只问:“你跪我做什么?”

  “求娘子饶命,此道我未曾望见,入不得,求娘子静候,放妾一条生路。”掌柜娘子颤身抖指,止不住地触地,像是那昏暗甬道的另一头,藏着吃人的夜叉精。

  殷素无声望着。

  忽而发觉此不仅为下马威,还有一另面——叫她望清是与何人谋皮,且要她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迈步。

  第35章 梦不成(一)【VIP】

  殷素没有在布肆等下去。

  杨继将她送回沈宅,便撞上王夫人。

  “二娘?”王代玉一惊,捏着她的手往里走,“何时醒的,将好便出宅了?”

  “整整高热了两夜,怎么唤都唤不醒,二娘醒来莫不是以为自己只睡了一觉,便什么也不顾着,这般直溜溜出宅了。”

  王代玉眉头飞舞,话也不停,“身边怎么也没人跟着?是不是她们躲懒去了?我去唤来细细——”

  “婶母。”殷素忙拉住她,又扬起一个笑,“是我叫她们先回来,替我拿些今岁婶母所给的压胜钱。”

  这话略过前言,只将王代玉也糊弄过去,她便问:“想买何物,嘱咐云裁翠柳走一道便是了。”

  “婶母,此物还须我亲自掌了眼,方才能定下。”

  见殷素如此言,王代玉不由更生了几分好奇,左右打量未见殷素身间有何处不同,连杨继手中也未提物,她便猜:“莫非是钱帛不够?还是尚不合心意?”

  殷素缓笑道:“是还未挑到属意的。”

  “衣裳么?”

  “是长刀。”

  王代玉步履还算平静,约莫过了两息,她方才回味过来“长刀”二字。

  “长刀?”她转过眼,捏着殷素腕骨瞧了又瞧,“二娘手腕尽好了?”

  “孙七娘为我细细诊过,如今复经动脉,练一练长刀确实有益,婶母放宽心。”殷素抬起眸,平静含笑与她相视,“况我舍不去刀,婶母知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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