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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68)

  殷素撩起眼皮一笑,没理会这一通胡乱话。

  可正过长道入阁屋的方清,静抱琴跨槛,听了个满耳。

  他装作*未闻,垂首行礼,继而搁琴案上,拢袖而坐。

  “将军可要听新曲?蜀中新填得词音,别有一番意趣。”

  殷素颔首示意,只见案前素手抚弄,沉浑苍古底音起,绵密延长,袅袅拨挑间,已渐觉琴音温润。

  音可缓绪,也可疗疾。

  她难得松懈眉目后仰,搁指于膝静听,越听便越念手中缺失的那杯酒水。

  “去取剑南春来。”

  戈柳正愁品不来阳春曲,如今得了吩咐忙三步并作两步出,将撩帘而行,便与迎浮热暑气而来的语山撞了个满怀。

  “这是急着做什么?”

  “杨吴遣人送来了信。”

  “沈郎君?”

  “是杨知微。”

  戈柳骤然勒住脚步。

  而帘后案前,殷素早在语山出声的那刻,便已抬目。

  那封信极快呈前。

  “她猜到是二娘在蜀中,送信如此快,莫不是问罪?”

  可看毕信后的殷素,却无凝绪,倒自唇边溢出一丝笑,“她叫我不要忘了应答的话,如今是我欠她。”

  做了帝王,反敛了脾性,连信间字句都多了几分平易,倒不像是她的语气。

  “杨知微还念着唐国的地界呢,想刺我去搅乱洛阳,趁机分得几处地罢了。”

  殷素烧了信,却闻琴音缓作沉凝,似与那翁中摇曳火舌作乐,她忽而扭目,注视方清,“你该退下了。”

  那道褐衫低首抱琴,行了礼一言不语轻踏步而出。行至阔门横槛外,望及戈柳抱来的酒坛,方扭身动唇,低着音劝,“枢相切勿多饮,烈酒伤身。”

  此话轻巧如风,只如他人一般未在殷素心间留下多大卷絮,她未听进劝,加之身旁乃戈柳语山两人守着,三人混闹至夜深蝉鸣时,这坛剑南春已被折腾得见了底。

  只半载没饮,酒量竟退了不少,殷素搁指撑着额角,眯眸缓了半晌,才望清阁中孤灯而照的案下,语山仍清亮着一双眸,戈柳却是早酣睡滚倒在旁。

  偌大蜀宫拢在澄黑夜色里,因这几分醉酒之气变得愈发叫人挪不开眸,寂静之下皎月垂落,殷素恍忆起杨吴的稀松平常。

  她缓移臂搁上平头锦案间,伏歪着身子,极轻喟叹一声。

  “上回饮酒还是新岁,日子眨眼流窜,反叫人恍惚。”

  “蜀中兵力可握之数不够三成,可李予只怕也快探得我的身份,沈却又去了洛阳,七娘也在那处。”殷素勾着瓷盏仰头,雕栏画栋沉暗暗拢在微光间,唇角垂流酒液顺脖颈蜿蜒于衫领,她松掌彻底仰躺下,瓷盏咚然坠地,沿着圆边滚了几息方停。

  “语山,我想见他们,可洛阳是咱们的终处。”乌发间的铁簪被她抽出,少顷悬举于目前,殷素摩挲着呢喃,“但我也还想,活下去。”

  这对刀簪本是当了,临行前,她借着李衍商的名号坑骗了几位掌柜,将其赎回带在身间。

  语山虽还撑直着身一副未醉之态,可脑子早似拢了棉花,只听着几个名字鱼跃似的自二娘嘴里蹦出,她便只记得前话,与那句“想见他们”。

  “这有何难,叫人送信知会沈郎君,他自会不远千里疾驰而来。”语山一面说一面扬手,可这昏暗灯下一撞,惹得身仰头歪,她咕咚一声清脆,脑袋正挨在榻板上。

  此一撞,倒像是将脑袋碰出懵伤,话也开始扯闹,“不过沈郎君若是来了蜀中,见着二娘身边莺莺燕燕,只怕那张面比静水还要冷沉了。”

  “方清性子温吞,二娘倒可收作妾室,那李衍商傲视的性子,外室都是抬举他。”

  “殷语山,你混说些什么?”殷素自榻上探身,笑着去推她那喝懵酒的脑袋,“什么妾室不妾室,外室不外室的,我连正房都无呢,便胡乱点鸳鸯谱。”

  “沈郎君来了,正房还能让给谁?”语山难得有使出些轴愣性子,直直翻身扬颈问:“二娘在此三人里只选一个,我不信二娘不选沈却!”

  殷素移回手,复顺着横梁一路望向宫阙外的沉天,她想着语山的话,枕臂也跟着笑闹,“他只能做妾室,我也只留他一个妾室。”

  “二娘男人们纳妾送婢,沾花惹草,女人便不能三郎四伶,我要遇着喜欢郎君,,也不磋磨了自己,人生快意先马,纵情肆意当前,这话从前二娘还奉为圭臬。”

  殷素忍笑得辛苦,一时郁气尽散,眉舒颜开,连手中刀簪也滑落入衫,全同她混说在此“三郎四伶”里了。

  “你也知道添上‘喜欢’二字,男人娶妻不事事尽意,纳妾却是挑心爱之人,如今凑这一妻一妾一室,倒不问一问此三人我究竟从不从意,便要叫我悉数揽入宅。老实言,莫不是你看上三位郎君,如今拐弯抹角着知会我罢?”

  “是啊,我比二娘厉害,瞧上三伶郎一正官,正愁着怎么叫四人和睦而见。”

  殷素笑着探身而起,再度饮尽坛中余酒,朝语山扫眼,“打明儿我若见不到四位人影,塞也得给你塞四个,必将你此醉话坐实了去。”

  未合的窗棂卷风直入,孤月高悬,清亮落光入阁内,榻下酒殇狼藉,戈柳语山横倒七斜各自昏睡过去,唯剩殷素揽着那盏昏黄火烛抱枕而思。

  ,也醒得早。

  翌日阳色伏现,衣衫之上尘絮潜动,挠动眼皮,方才缓缓起身。

  望及身旁横倒得三坛酒,她不由一惊,揉着眉问:“昨儿个,将余下一坛喝了精光?”

  语山掀起眼皮,犹自一副不大清醒状,只回:“昨夜你睡过去了,是我陪二娘长饮。”

  戈柳暂松了口气,扫目见两碗静搁的醒酒汤,便给她递了一盏。

  “半梦半醒间倒是听见些你们混笑的动静,昨个夜里,你同二娘谈什么高兴事呢?”

  语山仍坐在那儿未动,尝了口汤酸得她眉目扭作一团,她抿咬着舌头忆了好一会儿,方才出声,“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说叫沈郎君给二娘作妾?”

  “还有什么三郎四伶,三妻四妾……总归,该是再言选男人。”

  话落,戈柳将入喉的汤汁呛住,她猛得拍脯笑咳,佝着身弯眼问:“可莫是你酒懵后的醉话,此当真为二娘所言?”

  语山也犹疑不定,只一碗醒酒汤干入肚,酸得再不言语。

  两人收拾干净,各自迈步出阁,撞上杨继匆匆寻来。

  “枢相可在里头?”

  自殷素立傀儡幼帝,便借他之手自封枢密使,掌军机要务,而李衍商更是不客气,自讨了异性王来当。

  “怎么,没碰见二娘吗?她一早便醒该是离了宫。”

  杨继朝两人身间嗅得一股冲天酒气,不由跳着步子捏鼻道:“熏得我头昏,昨夜喝了多少,也不劝着些?”

  语山当即给他一掌,“一股子矫情样儿,快言正事,寻二娘作甚?”

  杨继平白吃痛,目含怒怨但却未发作,只盯着她,梗着脖子朝左一步,偏要欲盖弥彰,“成都城来了两位女娘,皆是枢相欲等之人。”

  语山却与戈柳相视一眼,面色齐齐一顿,各自有了答案。

  是黄崇固与孙七娘。

  一位是为呈度支务使而来,替二娘接管整体军需供应财务,而孙若絮,是蜀中最后一位活着的公主。

  “她入蜀,便是自掀身份,杨吴女主已登基,她为何而来?”

  语山亦同戈柳一道凝眉,“王承缨尚年少,她想争辅权之位么?那日她决心去洛阳,咱们都不知她究竟见未见过李予。”

  杨继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何意,孙娘子不是同二娘相交甚好么?怎么扯上夺权辅权?”

  “她是蜀国公主,王衍同父异母的阿姊,本是嫁去岐国,后来姻缘不合回了蜀中,再便无了讯息。”语山抱着剑朝前一步,直直盯着他,“杨继,你脑子清明些,可莫走了老路。咱们如今谁也不能信,孙若絮为何要去洛阳,又为何要回来只字未提,况相处多月,对于过往身份她更是缄口,此已非可疑二字可囊括了。”

  杨继张了张口,望清语山眸中明火,喉间似被炭烧,疼得半字吐不出。

  第60章 圆还缺(二)【VIP】

  绕蜀宫深路而行,一路至璃窗蓬莱阁,见湖面叶青荷嫩殷素方驻足,宫阙深池水不知是引得哪处活泉,清澈见石。

  驻守在此处的奴仆见人至,忙俯身而跪,“枢相。”

  殷素充耳未闻,只弯膝俯身,抬臂掬了把清水涤面,寒凉顺颈滑落,宽衣阔袍并不贴身,那道清寒一路流淌,触及心前那方温玉,很快被熨烫干净。

  发丝沾面,睫羽凝霜,荷香顺风闯入鼻,她缓抬眼,才觉此时那身褪不去的酒气消散了。

  脑仁便愈发清醒。

  孙若絮入成都了。

  或许此刻她已至宫外,又或许,只剩一墙所隔。

  洛阳,洛阳……

  不可避免忆起那个人,恨照水而现,扭曲池上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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