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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74)

  袍衣之下,露出一截脖颈,正抖动不止。

  孙若絮未语,只垂目盯着,忽而手腕一绕,暗抽出根银针,不由分说朝脖后风府穴一刺。

  登时见跪着的人朝左横歪一倒,没了意识。

  澄黄裙摆扫过地,孙若絮顿步木案前,打开竹筒,内里酥团碎了一块。

  她不由皱眉,扫向昏倒之人。

  “你若不是借着二娘令,明日便会将你撵出蜀宫。”

  裙摆再度浮过手心,陈齐倒躺于地,只觉触过那鬼东西的指节越发麻意丛生。

  是,他未叫一根银针扎昏过去,反清醒得厉害。

  想来是那颗清心丸的缘由。

  公主脚步声愈发遥远,似是绕去里屋。陈齐埋首僵卧,左等右候,几欲昏睡,耳畔终于再闻响动。

  只是动静有点不对……

  怎么身上多了一双手,随即力道渐大,竟如拖拽死物般将他向前扯去。

  投井或是丢水……

  正自悲叹身陷绝境,那与泥地摩擦的苦,推滚着……上了榻?

  下了,拔去他颈后银针,又将他翻过身,其身间萦着的艾草气息浓烈呛鼻,他强忍闭息,不妨又被刺入一针,,他尚能辨出

  ,遂佯作悠悠转醒之态。

  “臣……这是……”

  孙若絮朝他递来一盏绿豆汁,笑起来,“蜀中酷热,纵有雨也难抵暑气侵体,我替陈医师诊过了,乃是中了暑气方昏过去。”

  “谢公主!臣竟劳烦公主亲诊,真是惶恐无地。”陈齐忙接过汤盏,双手却微颤,迟迟不饮。

  莫不是里头下了药……

  透过那碗澄澈水波面,见倒影间榻掩上女娘身仍未动,眼亦未转。

  “怎么不喝?我亲自看顾半晌,陈医师犹疑什么?”

  “未敢未敢。”陈齐忙抬臂一饮而尽,咽下汤汁的喉咙一滚,强作镇定地与之相视,“实是汤热,臣欲放凉些再饮。”

  孙若絮笑哼一声,移袖起身,“倒是副娇贵喉咙。”随即复回头,“架上晾晒药材都浸过明矾水,只要是泡过,我便从来不喜旁人触碰。”

  她凝着陈齐一张僵住的脸问:“二娘都嘱咐你些什么?”

  “并无他事,唯催臣查明公主中毒之由。”陈齐干巴巴下榻,拱着手道:“公主也晓得枢相吩咐之事,再如何难办,臣都得递上一结果。”

  “我没什么大病,自始至终是你这庸医惹出的祸事。”

  一声冷斥伴窗外夏雨雷鸣而至,唬得陈齐双膝一软,骤然跪地叩头。

  “公主,臣——”

  “臣……惶恐……”

  孙若絮忽又莞尔,盯着他背脊虚扶一把,“猛跪什么,若再似方才般受不住暑气昏厥,又当如何?”

  她旁敲侧击问了句:“在我这殿中,可见过有宫中内药库所无之物?”

  陈齐忙答:“生于吴国江南沿岸的乌蔹莓、吴越国的忍冬藤、闽国的虫胶皆是蜀中没有的药材。”

  见他窝囊着伏罪,又言那竹筒里的东西是虫胶,她便愈发信其是个没见识的庸医。

  “行了离罢,若二娘问起,只言我无事便好。若惹出旁事,你这庸医不待我向二娘禀,自会被逐出宫去。”

  急雨似的思绪随踏出扶疏宫的脚步一道拉回,陈齐骤然打了个激灵,他丢不得这份闲差,忙回神续起前话。

  “但是……还未得出什么结论。”陈齐牵起赔笑,未敢说真语,只能囫囵着回:“不过我略得几丝苗头,待臣回去细细研究,定给枢相一个答复!”

  “仔细查。若查实,自有重赏。”

  他得了令忙俯身告谢,随即提着药箱二步并作两步离开,方清倒掉案上陈放太久的凉茶,未替沈却斟新盏。

  “沈翰林若要回宫休息,在下可为翰林撑伞送行。”

  沈却垂着手还未想离,不由偏目去望殷素,却见她抱臂点头,装作一副不熟之态,要依方清之语,“沈翰林回去细养着罢,我替山侯王赔罪,翰林勿要怪罪。”

  这晌送走不情不愿的沈却,她忙不迭又奔去寻黄崇固。

  “枢相。”

  “不必拘礼。”殷素袍袖一拂,落座即问:“军需粮草征收调拨,与户部、盐铁二司议得如何?”

  “各知州大半上书乞宽宥两税,但二司使合而商议,若枢相要军饷,要么增大苛捐杂税,连柴米油盐各物一道纳入征收税,要么铸新币,以一抵百,广收蜀中财富。”

  殷素抬眉,问:“周行观有何表态?”

  黄崇固敛目,“周相意在从根源断,息兵止戈。”

  “真是笑话!”殷素霍然拍案,“若今日二司使面见的是那未及十岁的王承缨,这等盘剥之计,怕是不消问便强行推施了罢?什么增税铸新钱?不过是一群蠹虫欲借机敛财,蜀中富庶天下乃是富在官员皇室身,民生却凋敝,如今要用这个法子将民怨推至我身,他们却坐享其成,做梦!”

  “黄崇固,我召你入成都,是要你亲眼看这宫阙内外、高爵重臣,是什么一番天地,你在二泉镇如何举步维艰,是因站于你头顶仰着温尔笑意的人,内里早烂了作一团。我对蜀国不承责任,其存也好亡也罢,不是我一朝一夕就能更替,你用不着试探我的心,军需粮草我是一定要足了量,但绝不准自百姓身剥削,去抄没贪官污吏也好,另想法子也罢,我只要见报上的数,少一石我拿二司问罪。”

  殷素迎着黄崇固由微骇转为复杂的打量,她却轻飘飘收起怒,抚案而行,“将我的话一字一句传给二司,听明白了么?”

  殿中人立身如松,缓微拱手回:“是。”

  在她欲离之际,身后落下句话。

  “我希望,你能接替周行观租庸使的位置。”

  黄崇固身形一滞,怔茫着回首,“为什么?”

  私心是为自己可掌握蜀之财权,可当着那一双灵清目,殷素缓开口:“因为你比他更能当此大任,至少在认清周遭一切前,尚可还蜀之民众几载太平日。”

  “那他呢?你,会杀了他吗?”

  “他?”殷素笑了声,未答此话,反问旁语,“你与周行观多少年未见?”

  “五载。”

  “五载不短不长,可人心五载不变,难上加难。”殷素踱步朝前,“只需半载,我便能变得心狠手辣不顾一切,我尚不为权也不为财,你说,他会为了什么?周行观一颗心并不向蜀,他是李衍商的暗子。”

  黄崇固愣神垂袖,长久干涩着喉舌,“他心不向蜀……”

  可自两人相识相交,周行观便久居蜀地,未曾去往过旁国。他*赏识她,回护她,曾为保她官身荣辱,长跪玉阶。他教她辨高官小吏,告她身处浊流亦须持心如镜,言纵蜀主昏聩而天下苍生何辜……

  皆是假话么?

  “……怎么会?”

  “若你不信,自去留心查探,我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她凉着心血与身前女娘对视,其通身透着不符奢宫贵靡的崇英气,沈意与这座蜀宫太过格格不入,但她也自二言两语里,恍惚探得沈意与成都的疏离之感在何处,她希望蜀中安定,却不想担上沉重责任。

  沈意并不长留,她入蜀,为得什么?

  只为要兵与唐国掀翻脸?那她又受过什么罪,站于她头顶之上的人又如何只手遮天?

  如周行观一般,温和又狠绝地剔她一身血骨么?

  第65章 露湿光(一)【VIP】

  踏出殿外,疏雨已停。殷素出宫,避无可避地去见李衍商。

  守门小厮早已认得她,忙垂首请她入内,及至堂中,三五奴仆尽心立候服侍。

  殷素一盏茶见底,却迟迟不见正主,忍不住抬眉,问:“山侯王人呢?”

  女婢只道:“枢相稍候。”

  她忍着心气复又待了半刻,听檐下雨滴琴鸣似的砸入石缝,茶烟浑在薄雾里消散,那道身影方才不紧不慢地自屏门后迈出。

  李衍商挥手,示意奴仆皆退,又刮起茶沿,哼笑一声,“我倒以为她们胡禀着讯息,一日都还没过去,你便急着来。头一次踏入我府,竟是为了那个姘夫。”迎着殷素转过来的视线,他笑意陡无,已作沉声。

  “殷素,你对得起我么?”

  “什么是对得起,什么又是对不起?李衍商,我们没什么摊不明的关系,我既为棋,你便做好执棋的本分。李予才是你该与我相谈的人,沈却不是。”

  “你想要什么,李予的人头?洛阳吞下蜀中后你可登坐的帝位?亦或是美人在怀金银珠宝盈屋?李衍商,此些皆涉及不到沈却这个人。我无你庞大野心,自然这条路上走到李予死,我便退身收手,但沈却的命,系在我身。”

  殷素仰目,眸光不动,“我不想因为他,与你闹到难堪地步。”

  这不算一句缓和语,却是唯一一句没有棱角的话。

  李衍商五指扣按住瓷沿,忽而明白了几月问的自作多情,他要一人,便能用力夺来,可殷素通身带刺,他纵扎个鲜血淋漓,也捆不住一个心在旁人怀里的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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