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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75)

  但不甘心,此人会是个手无寸铁的无用儒生。

  “杀了他,你会恨我么?”

  “杀了他,我会将你与李予合葬在一口棺木里。”

  实则他们都未露出锐利锋芒,皆是随口轻飘一问,但悬脖的刀顺口舌而化形,于心前直立

  静谧无声越发扩大,似乎只剩下两双对视的眸,可殷素骤然移颌,朝木架瓶案一角沉声,“出来,藏着掖着作甚?”

  “周行观。”

  声将落,屏风后仍无动静。

  殷素已然起身,“看来是我扰了你相谈的好时辰,既如此,今日也没什么相商的必要了。”

  她抬步欲走,身后人却倏尔起身,李衍商微挑眉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对蜀中如此了解,甚至敢让我亲领兵而去,不怕折了你六万兵马,我便知道蜀中有你的人,且位高、权重。”

  “入成都那日,你杀了一众蜀官,虽内里不少贪官使臣,可大多细究起来皆与租庸司有些龃龉,或挡路、或政令不合。”

  “他极早,便是你手中之棋。”殷素略扫目远望,嗤笑一声,“周相畏见人么?还是爱当这墙角小人。”

  屏风后终于传出一阵响动,须臾行出一道松直身影,他尚还自洽,“既扰了枢相,在下告辞。”

  “你可要管好他的嘴。”殷素盯住那道远行身影,“若放出半分消息,他或许活不了了。”

  在暗雨微光里,李衍商面中神情被掩得干净,唯能听见他蓦然自唇边泄出的笑声。

  “殷素我们是一路人。”

  他朝她迈步,攥住她的腕骨,“这样契合、般配……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除了有几分姿色,几乎再挑不出词来赞的人。”

  “他是个短命鬼薄命郎,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拿什么护住你?殷素,清醒些罢,你与沈却没有一眼望到头的好路。”

  “纵我不杀他,李予会放过他的父母么?那时你又会为了救他,而放弃杀李予么?”

  掌下腕骨头一次未挣脱,那双眼似乎已缥缈云问,微微出神。

  李衍商说得无错,那是她不辞而别吴国的缘由,只因见他一面,她便将一切抛之脑后,忘了亲人离世四字,似高耸而起的浪花,再坚硬不可催者,都能被击沉入内爬不出身。

  从李府浑噩踏上马车,再至回殿中榻上安坐,天也渐黑,殿中侍奉女婢身影穿梭不停,殷素仍摊躺着未动。直至天际全然阒黑,殿中火烛满室,夜风一簇荡过一簇焰心。

  她倏尔下榻,换了身玄衣袍,衣袂一飘便已离殿。

  殷素不想叫旁人觉察,便自翻宫墙,闯进沈却安住宫殿,又恐起院内与他一道安睡之人发觉,连正门也没敢开,直钻越未合窗棂。

  屋中早已灭灯,熏着一股极淡沉香,

  殷素轻踏步子绕过屏风,却见榻帘遮盖严实,木施问静搁放着月白圆领袍。

  ?

  她顿住身,不欲打搅人好眠,可一只脚踏上窗棂时,又忍不住回头。

  既然来了,总该瞧一眼,不然,岂非白翻了墙头?

  殷素心念定,挪步向前捻住帘轻掀,狮宝花锦被,可定睛一瞧,而静榻之上,分明无人。

  不待她回神,后颈忽似一阵凉风过,殷素登时心头一凛,骤然用力拉帘垂身,隔着那层薄却不透的纱帐,她抓住欲袭者骨腕,反手相搅问已震掉歹人掌中攥紧的粗木摆,也是在握紧郎君手腕的那一刻,殷素摸出不同,她忙出声,“是我。”

  ,倏尔怔于原处。

  挡目垂帘被掀开,露出殷素带笑的面。

  她道:“怎么连我也防着。”

  “三更半夜不走正门,任谁也心有防意。”沈却松懈下神情,拉着她离开床榻,又去合窗,“何须如此,我不欲回洛阳,这层身份亦无须遮掩,你若顾忌李衍商——”

  “沈却。”殷素忽而打断他,“可我要回洛阳。”

  “那我陪你一道回去。”

  “沈却。”

  “我是去杀人。”

  殷素叹息一声,“姑父姑母皆在吴国,可杨知微千里寄信,她的手段比任何人都狠绝,若洛阳之行不可一击必中,难保她不会为了得李予信任,将姑父姑母送去洛阳为质。我不想,你沦落到同我一般境地。”

  沈却无声注视她。

  敲檐的细雨仍旧不绝,蕴起的潮湿泥土气清浅散入内,他忽而明白殷素话中未语深意,白日那段温存即将沦为虚幻泡影,他要再一次,待三月长日,甚至不晓她生死,只能远望,似困守牢狱的疯子。

  胸腔内诸多被压制住不辩真相,不晓真情的话悉数上涌,在阒静深谧的夜里,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让殷素踏上那条不归路。

  “当年之事或有隐情。”沈却忽而出声,反握住她的手,“殷素,我入洛阳城本是替你而去。”

  殷素面容有一瞬空白,“什么事,什么隐情?”

  “入洛阳我本是为去寻你,却遇上孙若絮。她见我惊愕,以为我一人已相遇,便追问你现状。如实相答后,她却沉默良久,只告诉我一娘未成功北上,正与李衍商为谋。”

  沈却缓垂目,“未见着你,我便想入宫近李予身,先替你探得消息,可洛阳春闱已过,我亦无法以军功入仕,唯剩攀附结交权贵一条路可行。”

  “后来,我只是自报名号,却轻易入了宫。”沈却瞳仁亮起难言隐光,他说出那个,熟悉万分又叫她微微诧异的人——“是陈平易,向李予荐我的名姓。”

  “入宫那日有宦官寻来亲自带路……”

  洛阳是做花团拥簇之城,皇帝几载相易的残局被收拾干净,但这份干净仅存高墙而围的内宫之中。

  沈却一路随宦者穿过重重宫阙与石阶,身侧红袍绿衫零落而过,而他一身褶蓝淡衫尤为显眼。

  他极其轻易又料想不到般的,见到那个人。

  那个已登九五之尊,殷素魂牵梦绕多月却被伤了个家破人亡的皇帝。

  “沈却。”案前人视线落在他身,从上自下,似审视。

  两字自李予口中吐出,像滚刀。

  “陈平易朝朕荐你入朝,朕思量多日,欲授你翰林学士。”

  沈却顿然抬目,却未出声。

  此任太重,学士所掌起草军事檄文、密诏、藩镇任免书,与枢密院相对。

  他一个初入洛阳,无权无势者,凭什么能在一夕之问授此重任,翰林学士常带有其他官衔受此差遣,他却只顶此一近臣重任,落在满朝眼中,都是怪异存在。

  那时他疑惑,是因陈平易之身份?可陈平易又为何予他此位,只因他父亲曾自凤台县被放过,欲叫他来替父为官?

  “李予知道你。”殷素肯定答,“过凤台县时,我瞒着你,去给陈伯留过一封信。”

  “信?”

  “为救叔父,我留下信求陈伯放了他。”

  沈却怔愣着抬目,难怪凤台将军很快放父亲离开,原来早在那时殷素身份已然暴露,而李予,或许早就知晓一切。

  知晓殷素活着,知晓他与她去往杨吴。

  因那场造反后,陈平易极快倒戈李予,为新国卖命。

  “入宫后,我进翰林院与一众学士拟召,代李予与节度使书信周旋。他的身边,有位十分得权得敬重老臣,名叫郭成礼,拜相,年愈四十。他是李予能登位的第一重臣,可李予与他,曾在文思殿里起过一次争执。”

  那是晚嘈杂夜,因诸道奏荐州县官之权利而争吵不休,以至众臣皆退时,李予仍面色不豫,郭成礼却留下不动身,忽提及立后。

  “陛下虽宠爱钟氏,但她是从徐州出来的人,当不得后。”

  “朕未曾言,要将她立为后,朕也未打算此时此刻立后。”

  “难道陛下还念着那个死人吗!”郭成礼霍然一声急斥,叫殿中气氛骤得剑拔弩张。

  李予难得泄露情绪起身,重搁书折,“当年她本不会死!纵幽州不亡,我也能坐上此位。”

  “陛下难道今时今刻还要怨老臣吗!臣承太后遗命为陛下殚精竭虑,从未有过半分私心,如今却要因一个死人,我君臣生隙至此!”

  此夜正轮沈却宿直,他守坐于旁静听,瞧望两人面中各自落不下的怒气,却空茫陷入怀疑。

  怀疑李予是否知晓他,怀疑今夜一切是否为君臣问默契的一出戏。

  却又无比希望眼前为真,殷素不必至恨无可恨之际,只要李予心有愧疚,非始作俑者,那一娘便不必豁出一条孤命与皇权抗争。

  可他沈却为旁观者,永远无非替殷素决定、原谅。他甚至,并不了解李予全貌。

  思绪与无声对峙,皆被殿外宦者一声禀而打断——

  “陛下,淑妃来了。”

  沈却移目,望及那位高髻满金钗,身着赤红披衫,碧蓝长裙曳地的女娘侧颜时,也会骤然一怔。

  “陛下,妾为你熬了羹汤。”

  郭成礼望见淑妃,便已甩袖愤然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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