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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77)

  虽说这位洛阳翰林,确有几分神姿高彻……

  “你在此处做什么?”

  提及正事,他收神忙有了底气,指着旁处那一汪池水禀:“臣是来查八公主的毒。”

  殷素顺着他所指而望,“同这池水有何干系?”

  撞上此事,陈齐毅然决定将孙若絮的话抛之脑后,转向殷素投诚。他凝着额上汗珠,事无巨细道尽那日宫中一切。

  “……所以,臣这几日焦头烂额、多日未眠、翻查古籍、寻访作问终于得到一丝线索。”

  陈齐伸出一根指头,霍然指向藏于丛木池水中正咕咕乱叫的蟾蜍。

  “正是此物!”

  “蟾毒?”

  “是蟾酥,用竹片挤出蟾蜍耳后浆液,阴干后色如琥珀,触之生麻,心悸难安,毒性甚烈,若不甚沾染,需以绿豆干草汤解毒。”

  殷素一双目冷淡下来,平静得似没了呼吸。

  孙若絮为何要制毒药,为何怕陈齐发现。

  是想,杀她么?

  一时雪融的高墙再度筑起,她不得不审视孙若絮,一字一句。

  从她离徐州入洛阳,再到离洛阳入蜀中。

  回程一路穿过廊过道,殷素撞上满头大汗的戈柳。

  “一娘!你这一整夜去了何处?”

  “心绪不佳,随处寻个空殿躺了一宿。”

  戈柳一怔,自是信了,又闻殷素心绪不佳,便敛目闭口默默相随。回了殿中,正逢杨继入内阔步而来,对着一娘便扯唇问:“沈郎君殿外的墙头,一娘觉着低了还是高了?”

  “你看见了。”殷素仰靠在椅,盯着黄崇固送来的书折,音色散漫,“偌大蜀宫,只不见了一宿,至于紧张成这样。”

  杨继叹息着摇头,“罢了罢了,做贼成此副模样,一娘也是不易。”

  殷素没搭理这话,反看向戈柳,神色未见好转,“去查查蟾酥。此物除了毒性身烈,还有何作用,又该如何验明。”

  话落,她复移向杨继,“再去去查孙若絮,去查当年她母亲未入蜀宫前,究竟与谁有情。”

  戈柳与杨继骤然一怔,各自相视一眼,拱手言是。

  第67章 露湿光(三)【VIP】

  两人将一齐踏出殿,门外,孙娘子正迎面而来。

  “寻到二娘了?”

  杨继点头,视线再度与戈柳撞在一处,两人皆未出声,拱手行礼匆忙而别。

  孙若絮也未多思,自浅抿唇转步去见殷素。

  她轻搁下楠盒,端出那盏冰镇梅浆,“用乌梅、棠梂子、甘草熬了碗饮子,二娘尝尝?”

  天青瓷呈棠红饮,殷素望着冷珠微滑的梅浆,并未动指,反接着拿起那本账册细看,口中却道:“七娘费心,搁着罢,我得闲再饮。”

  孙若絮也没劝,笑着弯膝坐于一侧,又提起旁事,“昨儿二娘夜里没了影儿,我都劝杨继戈柳去沈郎君那处瞧瞧,也不知我猜得可准?”

  殷素抬目。

  手中账册也放下了,她没有因这话揶揄而扯唇,反面无神情,在孙若絮后知后觉出她情绪不对时,忽而发问:“七娘,你为什么去洛阳?”

  孙若絮笑意凝顿在面间,曝露在外的手缩回衣袖间搅作。她说过,自入蜀第一日便说过。

  可殷素不信她。

  孙若絮苍白着脸移目,“二娘想问什么?是那蟾酥么?”

  “我想听实话。”

  一口絮于胸腔的气终能吐出一半,她短暂得几息喘息,复又抖眼睫轻抖着回望殷素。

  “二娘,我以亡母之墓起誓,去洛阳到回蜀中,自始至终,我都是为了你,绝无一句假话。”

  “蟾酥虽有剧毒,但兑酒而饮,可至幻而通神。在我们蜀中,巫觋盛行,百姓信巫鬼,驱邪招魂皆离不得巫女觋师,我阿娘世代为巫医,但巫者不婚,她故只学医术,在我旧忆里,阿娘鲜少提及母家,可为哄我安睡,也会时不时泄出几丝姨母行巫觋旧事。”

  “所以回洛阳后,我以巫师之名造势,欲入宫见李予,我知道二娘恨他,可我不想你入洛阳涉险,杀人除了用刀,对巫医而言,有更好的法子。”

  殷素骤然一怔。

  她忆起入蜀途中,戈柳曾提过洛阳宫城有位巫师,颇得李予信任。

  任她如何也料想不到孙若絮几番遮掩,竟是为此。

  “七娘你——”

  殷素喉间一顿,半晌吐不出声。

  “巫法行祭,实则便是伺鬼,以鬼事晓人事,可没有人真正见过鬼魂,而我却知晓李予心病为何,捏着他舍不掉的心结,在洛阳宫我可畅通无阻。”

  带上羽面,着宽麻袍,她见李予第一面,便以卜找出李予心里那块淌不尽的窟窿。

  “恩债难消,鬼魂难归,陛下,你之心结系于一女人身。”

  对案帝王似乎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他不信殷素会死,却又日复一日在郭成礼的急喝声里骤然惊醒。

  “她被断了四肢,落入河里,这辈子只会做鬼!”

  殷素真的会死么?

  偌大无声的空寂宫殿里,李予只能望那轮清月。

  纵使做了帝王,他也寻不得阿姊半分讯息。

  或许她真的死了……

  真的葬入那条无名河……

  从幽州浑浑噩噩来到洛阳,李予见过很多人。

  道士、佛僧、镖客、伶人。

  他们都道阿姊魂归故土,已然安息,灵身亦已渡河转世。

  可眼前这个巫女,却言鬼魂难归。

  “为何难归?”他听见自己吐出声。

  “鸡骨卜观骨裂,照竹签嵌入形态而解,便是不得解脱之状。”

  孙若絮摊开鸡骨,细竹签插在孔窍里,裂痕斑驳。

  案前帝王闻罢,显然露出几分急促,“要如何做,才能让她魂安?”

  孙若雪却于此刻无声,寂静磋磨着帝王的心,待他忍无可忍之际,她方作势凝目开口:“此卜甚异,吾亦无解,过往二十载,吾未见此双谱并合之势。”

  “不过,吾有法伺鬼而问,只是有几分险遇。”

  “陛下可知她生辰八字,可有她往日曾触之物?”

  在那一日,孙若絮见到曾经二娘所述万分详细的平安坠。

  为让李予彻底相信,她暗饮下些许蟾酥酒,着五彩玄服,摇铃而舞,在天地云雾之下,环围奴仆兵将之间,屈身红目,愈发状似疯癫。

  没有人见过通鬼神者为何貌,她便做第一人。

  蟾酥酒自咽下喉咙时,已然有些烧身,她开始目中生幻,似踩云端,心肺皆痛苦万分,周身似乎有锃亮高树,可孙若絮瞧不见,响起的惊恐声也似流水远去,她只好分出一丝心神,用力朝着木案跌去。

  “快给巫师灌下甘草汤!”

  ,是李予。

  是她神情不对,速让吾饮下此甘草汤,内里燃过血符,可唤吾魂灵归。

  口内绿豆甘草气满盈,她喘息着抚案,尚不能回神。

  良久,孙若,“吾未探得她死魂,开鬼伺若空,得吾偿。”

  而独立而怔然的帝王,素还活着,要么已经魂归。

  孙若絮却攀案而起,低哑着声告诉他,“她还活着。”

  “一场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铃舞,我彻底得李予信任,待修养几日后,他开始寻你,而那时蜀中之事传来,沈却也猜得你在此,我便告离洛阳宫,只言神游补魂,实则同沈却一道来了蜀宫。”

  孙若絮起身,越案而来,“所以二娘,你不必回洛阳,不必露面,明日我即启程回洛阳宫,只要你未曾露面,我便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一命速亡。”

  “那你怎么办?”

  殷素好半响未从这话中回神,她颤着手问,“你想用蟾酥杀了他,那你如何逃出洛阳宫?”

  “七娘,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的命比李予重万重。”她拉紧孙若絮的掌心,“不许去洛阳。”

  孙若絮鼻尖一酸,无声哽咽。

  殷素抚她乌发,叹息:“那是毒药啊……我不该疑你,七娘,你怎能为了我,傻得去折损自己的命……”傻得能一字不吭地去洛阳,傻得能半句不敢与她相言……

  在被至亲至友伤得体无全肤时,上苍似乎怜她身忍受太多,望她如意,赐她珍友。

  孙若絮垂着眼睫,抹去晶莹泪,伏于她怀里低语,“我有法子让他慢慢死。”

  殷素却在此时忆得沈却话,她顿目,凝着窗外斜木,“当年之事不止他一人,不论如何,我得回洛阳查清一切,幽州屠城,背后另有其人。”

  本是句缓和语,却见七娘霍然自她怀中起身,“可若错失此机,你如何能安身而退!”

  “我为你所行一切,岂非尽数白费,哪有什么旁人,旁人谁如他一般揽登天下富贵,谁如他一般什么都有,只是失了位喜欢的女娘!二娘,你怎能为他开脱?”

  殷素怔住了。

  孙七娘陡变情绪,似蜀七月琢磨不透的天公。来得毫无征兆,却有浓聚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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