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一双眼眶泛红,瞳仁也凝着怒的脸,她缓升起几分后知后觉地无措。
是因那蟾酥酒伤了身子罢……
殷素未多思,只想着稳下她的情绪,“我未替他开脱,咱们不提他了。”
案沿那碗凉了许久的梅浆被殷素端起,饮了个干净。她弯着眼望孙若絮,不吝称赞,“佳酿,七娘巧手一双。”
搁盏声清脆,似投入池水里的一颗石子,孙若絮回神于自己的失态,她缓颤着睫羽移目。
好在有人予她喘息,殿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方清静候而禀,“枢相,黄务使来了。”
“二娘,我先回罢。”孙若絮端起空盏。
“也好。”殷素点头,“好好歇息罢,莫再劳身。”
视线自她远去背影移转至黄崇固脸中,殷素回案而坐,问:“办得如何?”
案前人微拱身,递上横折,语气没什么起伏,脸色似乎再水里沉过,淌着寒气,“枢相所求军饷,已全数募得。”
殷素一顿,摊折一瞧,确为实言。多少石良米,所得何处,记得分明。
她不由撩目,朝方清问,“殿外那条阔道一眼望头,除了黄务使,还有谁露过面。”
迎着黄崇固的目光,方清如实答:“周相与黄务使打过照面。”
殷素笑了声,没再接话,只合*折盯住她。
“你没让我失望。”
不仅是募得粮草,更是未刮民膏,反逼着周行观从枢密司官吏身间,撕下不少东西。
案前人垂手而立,面色似是无状,可她能窥得黄崇固眼下冷凝之后,还藏着些微出神。
“久山,我收回从前的话,他叛蜀或有苦衷,或有逼不得已,但我所言无用,得你自己依心而判。”
“蜀中格局虽散,我作为旁外人,却觉得如此也好,皇帝幼,兵权散,各镇各州护自家庶民,成都隐于蜀地后,似心脉供应之所。可若内里皆烂,他们也无要拼命拱卫必要,周行观久把持成都,当比你我更晓得这个道理。”
说罢,不待黄崇固回神,殷素已抚膝而起,抱折帛外行,既有粮草,兵马亦整毕,她该收拾着去洛阳一探。
而临行前,这对被她略有折磨的有意人,也该纾解纾解心绪。
她虽不择手段地无耻,但好歹也算点明女郎前途。
殿外月又高悬,清色悬落一身,凉风微过。
殷素顺着午时行来的那条路,又行回去。
第68章 年如马(一)【VIP】
熟稔翻墙入院,推窗踏屋,橙黄灯火下,殷素撩目而望,入眼乃郎君垂发回身,目微惊。
灯下观美人,别有风致。
镜前人搁下木梳,正要起身,殷素极快踱步,按住他双肩。
“别动。”
“怎么不走正门?”
“幽会之所以名为幽会,自然是得翻墙踏窗。”殷素又开始浑说,以指作梳抚弄那一瀑乌发,眸光却胶着镜中皎面,不肯稍移。
沈却唇角笑意渐敛,抓住他发间作乱的手,旋即起身欲朝外合窗。
落肩细发不再垂顺轻盈,像是低绾于后,沈却按窗的指一顿,垂首拨回发丝,如他所料二娘并不老实,短短几息,已随意扭了几股发编辫。
偏她倒还仰颌行近邀功,凝着他静垂左侧的发问:“我手艺如何?”
沈却未望镜,只答:“尚可。”
殷素盯住他,忽而嘘声叹气,“沈遇之,我丢了一众事于脑后来寻你,你倒这般无趣。”
“既嫌我手拙,便去予旁人编罢。”言毕晃首作势欲行,足尖将踏稳半步,腕骨忽被攥住,转过头,郎君那张冷面已经消融似春水。
“由你折腾。”
“怎么折腾都行。”
他眉宇微垂,琥珀双眸映着烛火。腕骨间环住的掌正缓缓摩挲,像似在无声告罪。
殷素忽目不动分寸,连那头无素饰的乌发都已吸引不了她,只凝住那对眸,视线一寸寸下移。
她微扬颌举动已让沈却明朗,于是顺势俯首与殷素唇齿相碰。
灼热气息似乎一点就燃,肩上攀来两只细掌,继而拢住他颈,引着他倾身。
相触鼻尖自一侧辗转至另一侧,顺畅得似浮浪舟楫。潮湿、缠绵地纠缠不止,如密水包裹两人。
沈却抬起左臂,衣衫擦过腰际,殷素止住他,气息不稳地出声:“别动,你的伤。”
“碰不到的。”虽如此说,他却仍依言不动,只将她抵在木屏前索吻。
昏黄灯火微晃,揉皱屏间两道相贴身影。
“你分明是存心罢。”相缠唇瓣短暂分开,而鼻尖相对,低哑音色似乎能一点点拂过唇角,越过眼尾,薄雾溢谷般钻入耳内。
“什么存心?”唇间酥麻仍存,沈却凝着她眼,连半丝缝隙也不愿有。
他再度去寻怀中女娘唇齿间一点清甜,只是将碰上,便被一双指捏住下巴。
殷素笑着问:“这么急?”
“还说不是存心的。”
她微朝前倾,稳捏住他下颌,却堪堪维持着欲触不出触的感觉,低缓着音色逗弄他道:“听得我翻窗声响,存心坐于镜前,垂发回首,效那伶院留客郎的做派,引我心念动,是与不是?”
一番话落在情浓未褪的沈却耳中,顿如冷水浇清,他转瞬变了眸色,松开怀中女娘。
“殷素,不许作弄我。”
本是如霜如雪的气话,可殷素尚在懵然之态,绷着下颌的郎君太过秀致逸朗,唇红齿白……沉目蹙眉中略带有几分沉郁挂于尾梢,细长睫羽半掩那颗小痣时,便显出几分美人嗔怒之姿的勾引……
她哪里还能分得出心神去想前话,心绪皆被那略微平直的唇角勾了去。
将仰颌凑上,脑也隐热起来,话便脱口而出,“这算什么作弄。”
却未料此语,惹得沈却似被针刺,蓦然侧首,须臾衣随人动已朝前静坐于案,收拾起残局残子。
黑润棋子被他一颗颗捻起缓放入棋奁,殷素孤立灯下,有些莫名。
再如何眼拙,此刻也望出郎君面上不豫。
他在生气。
“怎么了?”殷素凑过去,却识趣留了分寸——怕某人再躲她。
“你生气啦?”她挪近些,望着黑子白子问。
落子入奁,本自清响,然在郎君愈深的沉默里,她竟觉此音愈发噼里啪啦,要在耳中炸个分明似的。
殷素略一抿唇,伸手揽住他,却被沈却不经意似的挣开。殷素一顿,复又抱住他,这下,沈却尤为明显地拉开她的手。
她索性垂身与他一道拾棋,入瓷声清脆,殷素寻着空隙,再度追问,“为什么生气?”
话落,案前郎君竟直直起身,褪下披身外衫,露出内里薄衣朝卧榻行去。
殷素见状,忙追上去自后拉住他掌心,叫他挣不脱。
“你不言,我可离了?”
沈却没回头,声色却凉若霜雪,“时辰不早了,二娘回罢,莫似今
他风一阵似地掀帘入榻,在那下,片刻没了响动。
殷素已自怔目到骇然,立于帐纱前左思右想,细细忖所言之话,忽而福至心灵。
,殷素探身而入,扳过郎君肩头,“沈却,我没作弄你。”
,眼仍就是冷泠泠的,她复蹬褪去鞋履,挪至沈却跟前,令他无处可避。
“我认错好不好。”
“沈郎君天人之姿,殷素俗愣人一个,只爱拿些艳科浑话来度君子之腹,真是该撵出去。”
殷素面上认错得利落,一字一句皆似肺腑之言,可心下不乏多些感慨,她却也了然。
一个连亲吻都学得生涩磕绊的郎君,哪解得情人间偶起调笑浑话的意趣事。
他还是个……老古板。
埋在被衾间的发丝微动,殷素只道他气消,俯身去碰了碰沈却的额头,却被一双漂亮目凝住。
“往后不许提他。”
殷素也未辨清所指何人何事,只觑他怒意稍霁,忙不迭应下,“再不提了。”
她带着安抚讨好的唇缓靠近,还剩分寸时,却又停住与之相视,“能亲么?”
话音问到此时,气氛方变得微妙。
沈却指节穿过乌黑发丝,扣住她的后颈,须臾掌住她后脑,极深索求。
舌尖于唇腔里交缠,几度翻山的鼻尖也撞出些轻微酸疼意,毫无章法的吻拉着两人似入忘我之境,榻上人欲攀身起,却被女娘复又按回,乱得不堪入耳的呼吸拂面,心跳比棋子落瓷盒时的声响还要猛烈,即使如此,唇齿仍不受控地黏缠在一处,半丝未分离时,殷素方觉沈却终于学会几分。
发丝相搅得不成样子,郎君衣衫也斜垂,殷素缓着气息垂目,才见她的掌不知何时越过衣衫探入沈却左腰,抽开那段系好的衣袢。
再朝下,是屈起的膝盖。
视线似乎自带着一些别样审视,不待殷素出声,沈却已拉她躺下,绷着颌角言:“二娘今夜也宿于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