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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90)

  案上妆奁间脂粉气浓烈,孙若絮手腕不停,很快替她上好妆,远看能唬住人,可若近瞧便必望出破绽。

  “好了。”

  她搁下手中物,复穿起纱衫,拿好柜中余下鸡骨,又在那药箱前微微顿步。须臾,孙若絮垂眼,伸手去拿装着蟾酥的竹筒。

  还未触上,腕骨便被身旁女娘捉住。

  “拿它做什么?”

  “中元节已过,况也早卜,不知他会不会让我问魂。”

  “不能扮作装神弄鬼么?”

  孙若絮苦笑着捏紧竹筒,低音回:“二娘,我不太会,若不想叫他察出一丝端倪,我只得如此。”

  殷素盯着竹筒,默然一息,缓松手。

  门缝敞开,在外候着的内侍们皆退步请着两人出来。

  烈烈阳色曝身,白羽生金,一路得不少娘子郎君驻足,更有几处流言钻耳入。

  “听说了么?那位幽州的女虞候还活着……”

  “蜀中那女枢相正是起死回生的殷素……”

  “哪里传得话,是真是假?”

  “宫里头流出话,言天子倚重万分的巫师算得那殷素还活着,正在蜀中哩!”

  殷素漠然听着,略略一扫目。四面高楼皆探出不少脑袋,驻足行人亦是眉头飞舞。

  宫门愈发近在迟尺,耳后一切飞絮似的猜笑皆无了,迈入阔道,守门兵卫特意搜了身,而殷素自打那日与宫中亮刃,便未带刀。急蹄声起,须臾身旁瞬然掠过一匹快马,竟奔驰宫道之上无人阻拦。

  她视线随之朝前,扬颌远望,那匹马健硕高大,鬃毛密长,与中原系铃常打量的金贵马不同,这是草原马。

  送信人所递,该是急函。

  是幽州北部招架不住契丹兵力了么?

  殷素步履随领路内侍不停,唇角却略扯起弧度。

  那还真是……来得及时。

  一路行至正殿,巧与陈伯碰上面,孙若絮背影微顿,须臾与之擦身而过,两人眸光皆未作停留,及至入堂内,殿下已无信使,唯李予一人撑额坐于前,神色颇为沉郁。

  “陛下。”孙若絮敛衽。

  李予起身绕来,免她礼节,反笑着请她入座,“劳女祝费心,请女祝入宫,是为替朕再卜一人。”

  “卜他死活。”

  孙若絮拢于袖间的指,触上竹筒,竟不受控得一颤。

  是得问魂了……

  她稳着心神问:“陛下欲问何人?”

  “李存郡。”

  陡闻得此名,孙若絮本应前话而沉的心,如今只剩惊愕。

  而殷素立于后,却微微侧目。

  六太保。

  原来这急信是为他死讯。

  她曾嘱咐人去查过余下几位太保。按理李予能走到弑兄夺位这一步,若只有一个郭成礼,万万办不到。余下几太保中,至少会有可帮扶他之兵力,况她还记得,李衍商曾提过幽州亡城破后的洛阳状况。

  “我之镇地面西,况幽州那场战事存季未与我通信商议,此战来得奇怪,待我听闻讯息时,幽州城已灭,而存季受了刀伤性命垂危,后来李衍世忽而现身,杀到洛阳城,闻得两人在宫殿独处一室,待他离后存季已死,李衍世作为晋王唯一一位亲子,自然由他登位。”

  那时李衍商攥紧掌拍案,恨恨道:“可恨我只比他晚入洛阳一日,若我赶上,他不会死,李衍世也不会活。”

  “这一盘棋,他下了多年,也不知是谁人在存季身边灌得迷魂汤药,引兵灭幽,已胜之日却成此局面。李衍世身边必然有不少替他卖命谋算者,从他恩赏里,便能窥得眉目。”

  “守着幽州的六太保,是李衍世的人。”

  殷素回神垂目。

  可如今,李予此问分明是不信六太保死在幽州,死在契丹人手下。

  疑忖,便意味着他们并不似表面那般,君臣无隙。

  第79章 壁斜白(三)【VIP】

  日悬挂头顶,刺目得厉害。

  神台之上静搁百铃,殷素立在旁守望,望着羽面下那双眼波澜不惊,指尖拿簪刺入一滴血。

  孙若絮拢袖倾身,待鲜血于酒水面上弥散开,方抬起整只右掌,没入那碗酒水里。

  殷素呼吸一窒。

  她知晓蟾酥早已被孙七娘沾于手心,非得如此,方能对上发作时辰,装出一副伺鬼而问的模样,可亲见状时,指节仍是不由掐紧一分。

  一碗搀着毒与血的酒水入肚,台上纱衫缓复轻晃。

  孙若絮腰背直如松,拿起案中金铃缓抬胸前,步法忽而迅疾如风,口中念念有词,虽低沉却带着万分怪异腔调。

  艳光一寸寸照拂层层纱衫,毫无章法舞动下的衣裾似一条披着清光的河流,河水愈发剧烈翻涌,巴掌大的银铃愈发急速抖动。

  一声。

  两声。

  无数声。

  似催命招魂的招式。

  神台之上她已变得步调虚浮,已呈怪异不稳之态,那张羽面连着挣扎咚然坠地,一张惨白如鬼的狰狞脸骤然曝露于天。

  殷素瞳仁一缩,可周遭人静立如常,似乎见怪不怪。她迈出的步子只顿住半分,便不由分说去触甘草汤。

  离殿时,孙若絮曾问她该如何答,殷素那时脑中思忖着李予对幽州态度,道让他活,现下只悔得肠子青。

  她从未见过孙七娘此副人鬼不如的模样,蜀中几句略提,已叫她心中不忍,如今亲见此态,更是快将过往一切纷杂疑忖抛至脑后了。不论如何言,七娘皆是为了她,方走上此损命的不归路。

  一碗清汤正要离案,身后倏而伸出一只手按住她腕骨。

  随即冷然落下一句:“勿扰女祝饲鬼。”

  殷素牙关一紧,本就气盛,极快抬掌劈去,在他吃痛松手之际利落直身,拖着厚重裙摆朝孙若絮奔去。

  “放肆!”

  身后内侍的尖锐声色不停,指着她训斥,须臾刺耳音调似被止住,那声音淡弱下来,问:“可伤着陛下了?”

  殷素充耳不闻,双掌按紧孙若絮臂膀,灌下一整碗甘草汤。

  一碗尤觉不放心,复快步端来另一碗。

  见其垂头喘息,缓了好半晌,却仍不见神魂归位,她恨不能出声叫医师,可此处非蜀中,她只是哑女华芷。

  正阳将诸人身影变得短促,李予凝住那道跪拥女祝的背,总是会无端怔神片刻。

  像……比钟希音像得多……

  但这个不懂世俗的哑女不会是阿姊,阿姊在蜀中。

  越望其背影,便越想将殷素自蜀中接回,似乎连李存郡的死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下一瞬,神台之上细微动作牵动回他的神,只闻哑女怀中人气息微弱着重复,“……他活着。”

  分明是明晃晃的阳色,殷素回眸间,却望得李予通身如冬日冷晴,只有凌冽寒风。

  搅吧,搅得更乱些,搅得李予走上疑神疑鬼倾覆幽州的路,洛阳城离被攻陷,便也不远了。

  她忍住眼中倾泻不住的杀意,移目用力,支住孙若絮起身。

  “搀扶女祝回殿静缓。”李予视线扫来,只停留一息,他朝旁落下句吩咐,抬步轻飘飘离去。

  一路送两人回殿者,是淑妃。

  或许是那日瞧见她容颜,钟希音对殷素,已变作往常般从适淡然。

  “都在外候着罢。”

  殊桃色披帛垂地而来,停步于座上两人身前。

  “女祝究竟是会巫卜,还是不会?”

  钟希音移裙静坐,她对这位巫师的身份尤为好奇,若非是李衍商的人,那她与身旁这位装作哑女的探子,又为何种关系?

  可惜女祝并未答她所问,见此目红之状似乎仍未缓过神,她笑着犹疑,“女祝莫不是给自己投了毒?”

  本是句不轻不重地笑问,可那华芷忽然抬目。

  “淑妃娘子幽州旧事探得如何?”

  钟希音掌心里茶盏轻晃,她面色如常,“陛下心思深沉,非我三言两语可探得,从前我尚还能得一句宫中专宠,如今叫郭相一闹,出了与女祝身份一道纠缠不清的祸事,陛下待我,已冷然许多。”

  殷素没再开口,她对过往亦不再深探,那日郭成礼所言明晃晃地在耳畔炸开,还有何不明晰。

  只是她自淑妃话中,品得出些怨怼。

  殷素移目,注视桌前抚茶沿的女娘,洛阳,可吩咐过你要做何事?”

  清脆敲碰声停滞住,座上娘子神色并不怎么和善,“我来洛阳时,使君并未告知会有人入宫相寻,见着你,该是我要疑忖发问,至于多的,似乎并非你该知晓之事。”

  两双眼交汇在一处,羽面所,殷素低笑一声,扶着已,“既如此,我与女祝,便不作扰了。”

  一路快步回至清风舍,戈柳未在屋内,殷素微微顿神,须。

  她褪下纱衫自高挽垂发,“七娘静躺一会儿,我煮碗甘草汤。”

  移壶来烧水时,复又草药入内么?”

  孙若絮垂头替自己扎针,今日蟾酥不甚沾之过多,一碗酒水下肚,烧得她心肺尽燃,她自也是后怕,闻话缓着声息抬眉,“二娘放些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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