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有人问她姓氏。
在祁府众人都知晓她姐姐玉盘,知道她是谁家的,姓氏便也不重要了。她下意识道:“我姓李。”
富贵心思着:临川倒是有姓李的郡守,可大人没宴请啊。
银盘也反应过来,对面应当是想知道她的身份。旁人不能在船上四处走动,她遂解释:“我是侍女。”
望见已经浮起鱼肚白的天色,她道:“我需服侍娘子,需走了。不必赔礼,也多谢你。”
她俯了一礼,走出门时带上了门。
侍女?
锦缎的衣裙,发髻间的珍珠小簪,毫无胆怯唯诺,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着急,怎么看也不像侍女。
富贵觉得秦府的娘子也不过如此打扮,他道:“郎君,或许是人家不想说身份。”
秦葭之点点脑袋,觉得富贵说得对。
……
外面天色微明,祁泠躺在架子床内里,艰难抬起手,细声细气:“药……”
她怕一闭眼就又睡过去,再醒来时他不在,忘了吃可怎么办。
正在穿衣的祁清宴一顿,系好腰带,翻翻找找拿出药瓶。
他豪不犹豫,递过来的神情也淡淡,带着一点随便,由着她的意思。
曾被压下的犹疑又浮现在祁泠心头,观他反应,总觉他不是轻易放手之人,疑起那药是真是假。
“我不想吃了。”她忽而道。
“可以。”他收回去的动作极快,生怕她反悔,又俯身过去,轻吻一下她眉眼。声音转而变得柔和,“阿媅,如此也好,我会珍爱你我子嗣。”
转瞬,手上的药被檀口含去,祁泠动作极快,端起起侧旁茶盏,咕咚咕咚咽下两口茶水。随后偏过头去,朝里面躺着,不看他。
明晃晃的试探啊。
枕上青丝逶迤,鼻息间还萦绕几丝着她的香气。祁清宴嘴角勾起一点笑意,拉好帐帘,才出门去。
累得闭眼就睡去。等祁泠再醒时身侧空荡荡,她坐起身。门外有人小声唤着娘子,明显是银盘的声音。
银盘进来,盘,原本两人要一起睡的,半路来了祁清宴。
?”
银盘将昨晚的事告诉了祁泠。在银盘口中对面的人憨厚,祁泠只道人还不错。
……
从议事的密室中走出,祁要赶回建业去,此处耳目甚多,徊粱去同他见一面,只留在这里。”
燕徊梁颔首,他要在此处久留,直到开春建河渠,
倚着栏杆的郎君,祁清宴转头,对他肃道:“子青,对她如对我,下不为例。以后如此恐伤你我情分。”又添道:“昨晚的人,送她走吧。”
谢子青哼哼两声,“不如处理算了,省的那张脸婉转旁人身下,惹你不快。”
“不必。”祁清宴蹙眉,“容貌只几分相似,差的多了。再像也不是阿泠。给她良籍,不能让她到建业,此外不必多做。”
谢子青只冷嘲热讽一声:“真是好手段。”将祁清宴拿捏得死死的。在他看来,祁清宴就是见的少。
可祁清宴的目光认真,到底也算了,此后不会再招惹祁泠了。
谢子青回屋后吩咐侍从去办。侍从回来却禀:“人不见了,好像昨晚逃走了。”
一个舞姬,能掀出什么波澜。
他道:“那便不用管了。”
……
起的晚了,祁泠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整个人萎靡不振,银盘拿着脂粉,替她遮着。
离船前,祁泠去同余夫人道别,她两个孩子都在。余夫人握了握祁泠的手,“你无事可来府上寻我,我为你引见其余夫人。”
秦臻蓁随了余夫人,相貌亲近和蔼,也邀她去。
秦葭之也在,同祁泠见礼,亦见到祁泠身后的银盘。银盘歪头看了看他,随着祁泠一同行了礼。
没骗他,真的是侍女。
是祁家夫人的侍女。
不知为何,有点落寞。
贡承在岸边接应,见到郎君先去禀报一番。祁清宴听后点点头,抬手吩咐,贡承又去同另外两人言说。
回城的队伍拉得极长,祁清宴环着祁泠同坐马上。祁泠浑身别扭,低声同他道:“我想去马车里。”
“里面闷。”祁清宴低头吻了她发髻,“陪我透透气,等会我们一同回去。”
祁泠只能尽量离他远一点。
远处层云叠起低垂,一望辽阔无垠,风拂过,不冷,只有沁鼻的清新。只是除了马车的嘎吱声,还有马蹄砸落地面的闷响,祁泠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几分沉闷。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低矮群山,过去便是临川城,侧旁是山林,仍存几分绿意。
行到转弯之处,弓箭破风的撕扯声尖锐,接连不断,钉在地上一片。贡承大喊一声,队伍陷入慌乱。
身下的马儿L嘶鸣一声受了惊,仰起前蹄,逃窜入林,祁泠身后的身躯环她愈紧。
“银盘——”马车跑入林子时,祁泠回头,银盘还在马上。她只见对面涌出一批黑衣裹身的刺客,拿着长剑袭去。
“别回头。”祁清宴揽紧她,拽着缰绳一偏马头,躲过身后飞来的箭。祁泠再看不清后面,只能感受到身后胸膛的热度。
一片兵荒马乱。
遇刺的消息传至停泊到岸边的船上,小兵跪在地上禀报。
秦家人正在用膳,秦胜山神色不变沉默不语。率先急的是秦葭之,他起身:“父亲,儿L子这便去相助!”
“坐下!”余夫人斥道。
秦葭之立刻坐回去,只是焦急的目光望着秦胜山。他父亲终于开口道:“你去吧,快马加鞭,应当能追上。”
等儿L子走了,女儿L也跟着出去。余夫人才道:“让他去了,少不得与他们同行,被建业皇族怀疑怎办?”
“既做了,早晚是叛军。再者,一直都被怀疑,倒不如由着他去。建业的天也快变了。”
……
不知过去多久,周围是高耸入天的古树,筋疲力尽的马才停下,站在树下,烦躁地甩着尾巴。
身后喘息声发沉,弥漫开来些许腥甜的味道。祁泠回头,见环住她的一侧臂膀被血洇透,绣线上爬满狰狞的血色。
他果断拔下箭,血飞溅而出。
她顿时慌了,“你……附近无人我们怎么办?”
祁清宴克制着呼吸,尽量放稳声线:“我无碍,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只是我们落单,往回走不知情形。阿泠,我们再往林中走,看有无可落脚之处。”
祁泠视线无法从他受伤处移开,总忍不住望去。而他一手持着缰绳,又往前走了一刻钟,见石头搭出一处低矮的房屋,周围破败,应是猎户留下住所。
入内,里面没有歇脚的地方,他坐在角落,扯下一条里衣,匆匆两下包扎好,声音虚弱,“只是看着吓人,没事。”
说吧,还抬头朝祁泠笑了下,安慰她。不过他唇色雪白,脸已失了血色,笑难免有些勉强。全然没了寻常的气势,竟有些可怜。
太过敷衍,他只缠了几圈,伤口还露出来,翻出的血肉令人心惊。
祁泠转头,不忍看,内心反复挣扎,片刻后又转了回来,“我来包吧。”
第58章
滚烫的血往出流着,祁泠垂着头,一圈圈绕着解开,动作很轻怕碰到伤口,远处看像是环住他胳膊。
她突然想到,仰头问他:“箭有毒吗?”
流出来的血时间久了,颜色变得暗沉,可祁泠哪里知晓这些。祁清宴摇摇头,无力道:“我不知晓。”
她俯身,唇含住伤口,控制着不咽下去,吸出些血来,吐掉,重复几次。
嘴边带着点血,他抬手,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掉。如此就满足,恍若尝到些许甜意,望着她的目光荡漾出一片温柔。
祁泠垂头避开他过分灼热的视线。
只是她想起来,两人进林子时,他还是没受伤的。直到她回头,他急急转了方向,仔细回想起,似乎那时听到他发沉的呼吸。
或许因为救她所伤,她不想欠他人情。
目光不经意落在他手上,她看清那一方帕子。上绣几片竹叶,兼有一只小胖鸟,熟悉到令人惊讶。
“阿泠,外面马上有水囊,你取了回来,然后赶马走,它认路,会出去带人来找我们。”他适时开口,祁泠点着头应了,目光从帕子上移开,起身出去。
水囊挂在马侧边,她拿起来,含了一口水,漱了口。不必她赶,正在伸脖子费力吃树上叶子的马,听到内里响起的笛子声,跑得飞快。
祁泠回去石屋,只觉内里湿冷,他又是受伤,想必更冷,开口道:“我去外面一趟。”
祁清宴拉紧她的手,力气大的她整张脸压在他怀里,“别走,阿泠。”
祁泠听着他心跳,落下的气息,余光瞥见一旁伤口。洇湿缠布,血流得让她难受,没有反抗,反倒虚虚揽住他,拍了拍,如同安慰孩子,“我不走,就在周围寻些干柴。”
祁清宴这才点了点头,乌黑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她走出屋子后,伸手压在伤口处,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