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热泪夺眶而出,似倦鸟归家般,快步走上前,却离着一步之遥急急站住,鼻尖酸涩的几乎难以发声,“祖父。”
黄朴一样的激动,手颤抖着伸去。
青璃猛然跪下,老人温热的手便落到了她的发顶。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相隔千里的挂念,一波三折的相见,在这一刻都释怀了。
她所经过的所有努力,此时都化成了新的骨血。
她,重生了。
“快起。”
青璃起身,坐在了祖父身侧,千言万语反而不知如何问起。
“在孟府可好?”
她没想到祖父第一句是关心她眼下可好,转念一想,亲人就是如此,好坏远胜一切。
“祖父,放心,一切都好。”
“我身子不好,还未见过此人。”黄朴一生起伏,魑魅魍魉,阴谋诡计见得多,慢慢道,“事情总是多面的,收养之恩,当年之怨,祖父眼下不做定论,只看目前对你是否有益。”
“他,对我挺好。”确实是好,经了一次宴会,她的吃穿用度甚至比得上封玉蝉,如何不好呢,可她总是防着他一层,始终放不下心来。
“那就好,我身处朝廷变革动荡的漩涡,一个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你还需保护自己。”
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里面成叠的银票,她有些慌张,“祖父...”
“无碍,只不过是身不由己,以往本想遁走是非,可有了你,便想着是时候给你父母寻个真相,给你个交代。”
青璃心口骤疼,问道,“父母...”
“当年新朝初定,我去信让你父母进京,半路遇山匪,连着你外祖一家都遇难。”
老人说起当年丧子之痛,依旧剔骨刮肉的疼,他想的明白,哪里来的天灾,不过人祸,当年深陷悲痛,等想查明真相之时,又横生波折。
处处掣肘,步步后退,也算保全了世间仅存的亲情。
孙女归家,他也该为她打算了。
“那我们还有亲人?”
老人手一缩,“我们祖孙相依为命,她人不是我们亲人。”
青璃重重点头,两人话语一时说不停,她略去了其中波折,依旧让祖父老泪纵横,“怪我。”
“祖父,我能寻到您,只觉庆幸。”
到了末时,听着屋内畅快的说笑声,和泰也跟着高兴,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声道,“老爷,小姐,到时辰了。”
青璃有些舍不得,黄朴更是如割肉一样,瞪了一眼和泰煞风景。
和泰缩回头去。
终要分别,青璃抱着数十本书上了马车,看着前头的宋离,想到杳无音信的宋章,心底有些郁郁,“我会找到宋章的。”
宋离握紧了缰绳,眼睛看向前方,在巷子中穿梭,郑重回道,“老爷曾算卦,属下大哥活着,也一直找寻着踪迹,属下相信老爷。”
卜卦之术?青璃看向怀中祖父交给的书,想到祖父夸奖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虽启蒙晚,假以时日必会超过父亲。
江照和江月在酒楼里等的胆战心惊,等看到小姐眉间全无愁绪,跟着一喜接着哭丧了脸,“小姐,您再不回来,奴婢就完蛋了。”
她刮了江照的鼻子,“本小姐不会让你完蛋的,回府!”
“是!”
马车里,江照紧紧抱着怀中盒子,她从没见到这么多银钱,如何能放心呀。
忽然,马夫一声吁停,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江月掀起车帘,青璃抬眸看去,前方两家马车撞到了一起,一家车壁破烂,削掉了车顶,奴仆们吵的上头,已然动起手来。
“转弯。”青璃不想惹麻烦。
却不想那家主子听到动静,头搁在车壁之上,喊道,“青璃小姐。”
青璃扫去,见鹿云野一身黛色飞鹤纹锦服,头顶是金冠束发,格外耀眼,手上转着白玉扳指,咧着嘴角笑着,真是猖狂恣意。
青璃不愿做搭理,只略微点了头便要离开,却不想他从马车上跳下,将王大拽下,自顾坐在车辕上,可怜道,“望小姐曾看在在下仗义执言的份上,送在下一程,感激不尽。”
“我就坐这儿!”
这可不是坐哪里的问题,“恐不是一路。”
“无碍,我不着急。”
青璃这下无语了,便看他屈起一条腿,另一条腿耷拉下去,随意晃着,固执将车帘掀开,嘱托道,“你带上帷帽,小心宵小窥探你。”
青璃无法,只带上帷帽,便听他喋喋不休起来,“小姐临危不乱,面对大公主娇蛮跋扈,据理力争,是吾辈的楷模,不过你不该多话的,你那表哥在第一句的时候,便要下去维护你,却不想被二皇子拉住,二皇子就是想看热闹,孟青山脸倒平静,周身却一股肃杀,我估摸要杀人。”
前言不搭后语,皇子公主在他嘴中如此随意,青璃更是不愿应和这口生是非之人,只想着孟青山怒极时,脸上什么表情没有,只定定看人,褐色眸中的戾气却让人惊惧。
她耳朵听得聒噪,这么一抬眼,便看到马车前,孟青山端坐马上,在她身上打量。
鹿云野说的口干舌燥,刚欲寻口水喝,一张打着响鼻的马脸放大在眼前,吼了一声,往后仰身,才看到孟青山,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抱拳道,“守将大人,来接妹子?”
第26章 026 你哪里来的脸面,觉得我能原谅……
孟青山只冷冷扫视了一眼, 鹿云野这般狂妄的人反而缩了缩身子,不敢再随口胡诌,脸色也变得郑重。
青璃心底发笑, 便觉得也不是只有她惧怕他。
孟青山隔着帷帽垂下的白纱, 窥见她嘴角的笑意, 眉峰高高耸了起来,沉沉看着她到底何事让她如此轻快。
小小的马车周围, 静若无声, 一时之间只有前方两边粗鄙的话语和手脚到肉的噗x噗声响。
青璃思忖哪里出了问题, 不禁有些惶惶是否漏了踪迹,虽有白纱隔着视线, 但强势的审视意味让她垂了眼眸。
孟青山冷哼了一声,她就这么不愿看到他, 缰绳被猛然握紧,马儿侧偏了头,他翻身下马,看向做的端正的鹿云野,“世子,既然着急, 便策马去吧。”
“不急。”鹿云野打着哈哈, 从马车上跳下,“骑马略有不雅。”
孟青山根本未听他说完,便将车帘放下, 吩咐道, “回府。”
鹿云野脸色讪讪,不过眼睛饶有兴致地盯了马车一眼。
一路无言,青璃不知他到底在置气什么, 更担心多说多错,便自顾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江照和江月则没那么自如,骇地缩在角落里,挺直着身子紧紧贴着车壁,微凉的车身才让她们不那么胆怯。
孟青山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侧身看去,没了帷帽的遮挡容色更显明艳,一直以来脸上紧绷的不安似乎散去,整个人清幽别致。
她手指比之普通女子格外长直,此时蜷握显着骨节纤细,指腹用力略显微红,如寒霜之腊梅,让人忍不住撷取玩弄一番,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别过眼神看向书面,其上蓝色云状图案很是奇异。
他不知为何想到了先前在定西王府,她拿出来的药瓶,联系起来,他看向她眼眸则多了一份打量,还有隐隐的不安,让先前的烦躁已然转成了不快。
青璃对书颇感兴趣,可他强势的视线让她总是分神,再一个小小的马车里,挤了四人,她不得已和他相邻而坐,马车摇晃,裙裾总是从他锦袍上擦过,好似起了热般灼的半个身子酥麻,心底叹气一声,询问道,“表哥,可有不妥?”
“你手中的书与常见有异。”
青璃手指一缩,自然将书合起,交给江照,江照机敏地将书搁置在包袱中,她才道,“书斋里滞销的旧书,也是看着奇怪,想着买一本瞧瞧,却没想到书斋伙计说的精彩,全部兜售给了我。”
青璃这么说,存着他查无可查的心思,眨了眨眼睛,因看书导致的眼前晕眩散了去。
孟青山锐利地看到了那成叠的书和盒子一角,紫红色泛着一种光泽,可见这紫檀木年份已久,价值抵的上三个书斋。
他气息猛然一乱,垂了视线,生怕忍不住拉起她质问一番,心底更是有了应她出门的丝丝后悔。
马车一声吁停,江月和江照急慌慌下了马车,束手站在马车旁,等着小姐下车。
可见车帘晃动,始终不见小姐,江照着急伸手,可离之一寸之处,里面传出来带着怒气的争吵,下意识便缩回手去。
青璃起身的手腕被紧紧箍住,略微挣扎了些,愈发紧缩,耳朵内全是如鼓的心跳声,眼下祖父相见,局势已定,她便毫不退却的回望过去,眼角已现凌厉。
微妙的气氛变化如何瞒得过孟青山,心底是预感形势已不在他掌握之中得慌乱,到底今日发生了何事,让她如此理直气壮。
“今日,可见了他人?”
“不知你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