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静了下来,透着股悲凉。
圈椅被珍珠铺上了一层软被,凌舒瑶陷在里面,身上盖着绒毯,十分舒服,她仰靠在圈椅上,忽然听到树上发问,“好看吗?”
凌舒瑶没见过别的风景,偶然听到他正经问道,便回到,“好看。”
树上一声低嗤声,“夜空没有一丝杂絮,干净如一张靛蓝的锦缎,月亮又大又圆,繁星闪烁,低挂在夜空,那才是真的美。”
“你见过?”
一声反问,两人又都安静下来,他们两人注定无法出京都,若是能出,那便不好了。
鹿云野双手枕在脑后,想象着刚才的说的场景,他也只是听禁军的兄弟说的,禁军的兄弟是听孟青山说的,这话像钉子一样扎在了他心中。
他祖母是前朝公主,大晋不足百年,说不得他的子孙能出了这京都。
一日受尽磋磨的芍药花从交叠的树枝间掉在了凌舒瑶腿上,晚间,珍珠捧着青瓷白地长颈瓶,搁置在案头上,“公主,奴婢端来了。”
凌舒瑶将那耷拉着的芍药花枝插在里面,亏着长颈瓶瓶口细小,否则还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花头,上面残存的一片花瓣欲落不落。
珍珠不懂,这破败的花有什么可看的。
凌舒瑶则满意的摆弄了一番,还担心它孤单,抽了一支牡丹花相配。
暗云飘走,月光一下子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光影交织,暗香浮动。
“明日,我们去寻青璃吧,她一个人在宫中孤单,小心那些下人欺负她。”
珍珠脆脆应了一声,还是提醒道,“明日,您得先将佛经送到英粹宫,长明庵的道姑来取。”
凌舒瑶未应声,可眼光不复刚才光彩,显然听到了耳里去。
每年十一月六日这日,英粹宫连丝声音也无,十分压抑。
为着谁,她长大些大致晓得,但不能说,连着道姑进宫的名头都是为贵人祈福。
静思殿内,青璃听着江月打探到的消息,面色越来越沉静,慢慢思量了起来。
江月说完,觑了一眼小姐的脸色,忐忑问道,“小姐,可有不妥?”
青璃回神,才发现江月和华英嬷嬷郑重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脸色绷的过于紧,倏而她抬了一下嘴角,胡乱寻了个借口,才道,“担心明日计划是否可行。”
华英嬷嬷以为她想接近穆妃留在二公主身边,便安慰道,“娘娘的性子最是绵柔,即使此计不通,也无妨。”
华英嬷嬷语气十分尊敬,青璃感兴趣问道,“你识得娘娘?”
“识得便是僭越了,宫中当差久了,主子的脾性能知一二。”
“娘娘可有何特殊的爱好?”
华英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仔细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娘娘爱好没有,但有忌讳,不喜宫女太监嬉笑,所以英粹宫等闲听不到动静,尤其冬日,娘娘十分害冷,更是连着宫门不出,不过英粹宫很少打骂,娘娘待下人还是极好的。”
事少清静,已是极好的赞扬了。
第40章 040 居然敢惹她?!
翌日, 天空放晴,雪融成水,廊檐下滴答滴答。
青璃穿了一身素淡的衣裙, 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镶兔儿毛斗篷, 由着华英嬷嬷搀扶, 从后门悄悄出了静思殿。
华英嬷嬷穿着秋香色夹棉衣裙,颜色纹样乍看与宫中嬷嬷的衣裙一样, 细看则看出些差异来, 她们走的是偏僻小径, 奴仆们垂首走路仓促,一路无事。
眼看英粹宫垂脊上蹲兽越发清楚, 却在宫道拐角处与迈出的太监迎面碰上,青璃急急停了脚, 风帽被晃下了半截,卡在发髻中的簪子上,她便露出了全貌,太监北顺下意识便要俯身,可行至半截,倏忽起了身。
北顺这些时日一直被打压排挤, 上个月被发派到冷宫, 冷锅冷灶的,还要时刻防止那冷妃发疯,连点油水都没有, 若是再不想办法出去, 他都要跟着一起疯了。
刚才去讨好那起子人,没想到指桑骂槐地赶了出来,正愁一口恶气无法发泄, “你是哪里的?”
华英嬷嬷上前,从袖笼中掏出一个荷包便推送过去,北顺轻蔑地挥掉,似乎腌臜似的,左右拍打了一下衣袖,冷哼一声,“也不睁开眼看看这青天白日,能允你做这等下作的事。”
华英嬷嬷脸色丝毫未变,从他脚边将荷包拾起,搁置在手心,本来奉承的样子也淡了下来,便道,“小姐在宫中无聊,随意走走罢了。”
北顺听到小姐到底收敛了几分倨傲,“小姐?哪家的小姐!”
“接旨进宫,为选公主玩伴。”
“哪个公主?”
华英嬷嬷失了应对,宫中忌讳拉扯主子,若是惹了事端,撕扯起来,可是不小的罪名。
北顺见此,气势更是高涨,便欲上前呵斥一番,却不想站在其后的青璃伸出了手腕,轻轻柔柔地将华英嬷嬷拽到了身侧,眼神冷冷清清地,却让心口一凛。
“公公,我虽没得了公主玩伴的名头,可到底在宫中,心底惶惶,随意走走,既未冲突娘娘,处处合规合矩,又哪里出了错,还有...”
停顿之处,北顺后背刹那涌了一层汗。
“公公在何处当值,身负何责,烦请告知。”
青璃心底早已不耐,一直压着性子,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厢便宜,却不知,你退反倒让他以为你好欺负,既然如此,那便摆在台面上吧。
瞧那袖口内衬落了细密的补打针线,哪里是贵人面前得脸的奴才!
“大胆!”话听起来软绵,内里带针扎的北顺心口疼,脸色涨紫,心底一虚,尖细的嗓子便道,“贵人...名讳...岂是你能打听的。”
“你跋扈蛮横,无才无德...你...”
华英嬷嬷心里一跳,这人是仗势不成,要恶心小姐的名声了!
“啊!”
尖细的痛苦嘶吼声响起,一柄宽刀连着刀鞘打在北顺的腿窝处,双膝重重跪在青璃面前,她才看到,一行禁军在宫道另一端看来。
为首的还是昨日不欢而散的孟青山,他腰间失了宽刀。
青璃眼睫低垂,扫到了地上躺着的宽刀,刀柄上兽皮黝黑,透着股威严凌冽,环首是雕蝙蝠纹,中间镶嵌着一颗黑曜石,在光下极清晰地看清内里椭圆状条纹,反射地彩色光晕让她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待她错开眼神,眼神淡淡地看向面前的太监,失了居高临下,早已惊慌失措,她抬脚从侧面绕过,带着华英嬷嬷目不斜视地从禁军后面走过。
华英嬷嬷走的忐忑,却在看到小姐微翘的嘴角时,心也安定了下来。
对呀,有将军在宫中,她们又有何惧,是她过于小心了。
可小姐难道早已知道将军在此处路过?不该呀,昨日两日还争吵来着,华英嬷嬷心底打鼓,间隙偷摸瞧一眼,直到看见英粹宫的后门,脑中灵机一动,莫不是小姐完全拿准了将军的心思?!立时又觉得自己荒唐。
孟青山回首定定望着那抹似青柳摆动的背影,有些不解,有些郁郁,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尔尔,然后直接忽视!
她到底再在意什么,一个老学究值得她这么维护。
他做了这么多,怎么也没见她如此心疼。
不远处一阵挣扎声,孟青山冷硬地侧首看去,禁军的兄弟早过去将那瘫软在地上的北顺提了起来,架到面前,他接过佩刀,指尖顶起刀身。
孟青山的佩刀可不是显摆的纸片,沾过血的刀刃发出低鸣,骇人的气息早把北顺的胆子吓破。
下面的禁军大多来自京都的高门子弟,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被孟青山带了些时日,做了一些为民除害,杀人放火的事,一身匪气蠢蠢欲动,若不是孟青山压制x,还不知能做什么。
禁军都知晓孟青山有个放到心里的表妹,这些时日帮着处理了一些暗地里的害人的招式,此刻看着狗仗人势的太监吓的双股发颤,哈哈大笑。
“怎么,不知道她是谁!”
北顺感受着脖颈上一阵热意,哆嗦说着,“是...接旨进宫,为选公主玩伴。”
北顺后脊骨早塌了,哪家的小姐,他没听到,她也没说呀!
“不知道是谁,就敢招惹。”孟青山轻晃了一下刀身,略压了一下身子,淡淡道,“惹到她,你就该死。”
北顺刚欲张口呼救,嘴里立即塞进一块破布,被架到假山里,劈头盖脸的拳脚便落到了身上,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等清醒时,惊骇地摸着头还在,手脚并用的爬回了冷宫,颤颤想着再也不敢轻视进宫的小姐。
青璃没有多余的心思,英粹宫后门对着一片药圃,此刻盖着枯草编制的席子,上面的雪融化漏了进去,染湿了一片,旁边有座暖亭,青璃抬脚迈了进去。
江月打听到长明庵的道姑会从英粹宫叙话一个时辰,然后巳正之前出宫门,穆妃会亲自送别,这是难得穆妃出英粹宫的机会,所以她在此处等着,为了以防万一,青璃派了江月看着前门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