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人挥扇,旋出的风刃直接将扑来的罔象腰斩,裹在人皮中的浑浊尸液落在冰面,迅速冻成了路面。
但凡有罔象企图靠近,就会冻在这条冰路上,成为白冤脚下的垫脚石。
陈莺明显感受到四溢而来的寒气,她仓惶回头,就见那两人几乎毫无阻碍地朝这边走近。
阿聪拦不住他们。
陈莺抬头,还差一点,天就快要黑尽了。
肆虐残暴的巨大风墙挡住了去路,搅力大到几乎能撕碎一切,陈莺心知肚明,死瞎子绝对不会放过她。
怪就怪她掳走的是陆秉,偏偏只有陆秉最争气,成为了她要的伏羲之躯,却和这瞎子是至交好友,然后没完没了地对她们穷追不舍。
陈莺不是不慌,她胡乱撕下一块裙摆,草草缠在腐烂露骨的手臂上,防止没完没了地淌血。
罔象推着扁舟驶向那艘破烂腐朽的大船,陈莺搂着陆秉交给罔象,缓缓沉入水底。
就在她翻身跃入水中之际,身后一记刚猛的风刃杀至,骤然将扁舟豁开。
陈莺跳得快,险险避开了这一击,不然难保她不会被瞎子劈成两半。陈莺一把攥住罔象,急速绕到了船体另一侧。
须臾后,周雅人听见了哗啦出水的声响,水声啪嗒啪嗒滴在木板上,周雅人精准锁定位置:“那艘船。”
与此同时,寒冰追着陈莺和罔象封冻到了大船下,在船周形成一方巨大冰坝,缓缓抬升浮出海面三五寸。
随着紧追不舍的二人齐齐跃上甲板,陈莺知道,她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她和罔象就像这片镇澜的海域一样,根本翻不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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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无敌小夫妻,各有所长,携手共进,所向披靡。
怎么不算双强呢。
第177章 论短长 “真能替自己开脱啊。”……
这艘船阴沉破烂, 渗着咸腥腐霉的气味儿,松动的甲板蚀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踩在其上嘎吱作响。
陈莺背对着甲板,扶着昏迷不醒的陆秉靠坐在船舷边, 到了这个地步, 她反倒不慌不忙了。
陈莺虽然不了解周雅人, 但是她了解陆秉, 瞽师竟然会为了陆秉不惜追到陕州,说明两人称得上生死之交。
多难得呀。
陈莺注视陆秉紧闭的眉眼, 轻轻一笑, 笑声轻快且嚣张,她语带挑衅:“阿昭苏, 你怎么有脸来的?”
她转过身,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锋利的刃口死死抵在陆秉咽喉处:“我手上有伤,现在疼得厉害,稍不注意就容易手抖, 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
周雅人冷声道:“放了陆秉, 我可以考虑留你具全尸。”
“大可不必,”陈莺笑道,“我不在乎, 你就算把我碎尸万段, 我也是无所谓的。”
“不见得吧, ”周雅人道,“你研习痋术,滥杀无辜,坑害那么多人, 不遗余力炮制伏羲之躯,不就是奔着长生来的。”
“阿昭苏,别太想当然,你是不是以为,谁都向往长生不死?”陈莺不屑极了,“世上那么多人,怎么活着活着,还没到头就自戕了呢?你不知道,活到三十我都嫌自己命太长,只不过我不敢随便就死啊,我要是死了,陆秉也是要随我而去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周雅人脸色阴沉了几分。
陈莺却喜笑颜开地盯着他说:“不过没所谓,黄泉路上有陆秉做伴,我不寂寞。”
上一次她也是以此要挟这死瞎子,很有用,周雅人压根儿不敢动她分毫,正当陈莺准备继续挑衅,忽觉后颈一凉!
寒冰悄无声息地爬满船舷,将青苔朽木覆盖,细如蛛丝的冰弦自身后向陈莺扎去,猛地绞住了她的脖颈和她握匕首的手腕。
冰霜瞬间镀满匕首,封住了薄厉的刃口。
白冤丝毫不将陈莺这点伎俩放在眼里,淡声道:“跳梁小丑。”
陈莺僵住,冰冷的寒意顺着缠绕脖颈间的冰丝侵入皮肉里,灌入全身,不知是不是寒气逼人,陈莺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以抑制地微微发颤。
白冤缓步朝她走过去。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仿佛没有软肋,是很难找到弱点攻击拿捏的,比如此刻这个浑身阴寒的女人。
脖颈处的冰丝勒紧了,却没有立刻置她于死地,陈莺警惕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
白冤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迈向昏迷不醒的陆秉,她伸出手,抬起陆秉低垂的头,端详间,指尖抵上陆秉额间眉心。
陈莺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白冤当然没有理会她。
周雅人上前询问:“他怎么样?”
“别靠太近。”白冤示意他退开,指尖凝了层薄冰,递入一缕阴寒之气攫住附着在陆秉体内的蜃鬼,力道适度地朝外剥离。
陆秉无力垂落的双手痉挛了一下。
白冤垂眸瞥了一眼,下手谨慎了些。
就见一缕如烟般的灰白雾影从陆秉身上渐渐浮现出来,陈莺怔了怔,才明白这女人要做什么。可是下一刻,陆秉和那缕雾影的表情同时变得扭曲,嘴里溢出无比痛苦的呻吟,四肢痉挛着挣扎起来。
周雅人紧张道:“陆秉?”
正当这时,伺机而动的罔象从船体四周跃起,挥刀斩向周雅人和白冤。
白冤扭头,指尖抵在陆秉眉间,脚下未挪半寸,另一只手裹着冷霜,并指截住劈斩而下的刀刃反手一折,硬生生折断刀刃反杀回去。
耳边响起裂帛之声,豁开奇袭者袖管的刹那,白冤愣了一下,因为眼前那条胳膊上布满青鳞,像极了蛇皮。
仓促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个“人”半张脸皱皱巴巴,布满皮开肉绽的伤疤,半张脸则生满了蛇皮一样的青鳞。
“伏羲之躯?”
而且是浑身布满蛇鳞的伏羲之躯。
白冤脑中电光火石,下手却没留情,半截刀刃切入这具伏羲之躯的肚腹,污秽发黑的尸液溅出来淌在甲板上,继而又顺着缝隙和腐朽的孔洞渗漏下去。
原来豁开那层皮,里头仍是罔象。
死在此地的伏羲之躯风干成了皮包骨,没了血肉,正好适合罔象寄生。
方才罔象身着的尸囊衣被蜃气腐蚀了几件,正好阿聪发现了死在船上的干尸,可以派上用场。
其余罔象围攻白冤和周雅人之际,阿聪斩断了绞在陈莺脖颈的冰丝,正当它拽着陈莺逃离之时,周雅人手中扇骨旋至,硬生生将他俩逼退回去。
早已腐朽到不堪一击的船木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上蹿下跳,蹦跶没几下,整艘船不堪重负,崩裂坍塌。
电光火石间,白冤蓦地发力,生拉硬拽地将那只挣扎的蜃鬼从陆秉体内撕了出来,随即她一把提起陆秉,踩着塌陷的船木掠至冰坝。
陆秉在半昏迷半醒间忍受着极大痛苦,抽搐着蜷缩起身体。
白冤警觉有异,俯身撸起他半截袖管,就见陆秉小臂处筋脉鼓胀交错,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疯狂窜动,时不时拥堵在某处,鼓起一团又一团乌青的筋疙瘩。
这情形委实触目惊心,白冤声音发沉:“雅人,痋蛇在他体内乱窜。”
闻声,周雅人一道风刃击溃阿聪的长刀,纵使跃向陆秉。
陆秉神志不清,四肢难以自控的痉挛,自痋蛇入体以来,他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生不如死的折磨,无数次疼到忍无可忍,陆秉几乎形成了某种惯性,下意识低喊:“陈、陈莺。”
这是令周雅人没有料到的,他耳力极好,不会听错,陆秉在喊陈莺。
陈莺顶开一块发霉的船木,从崩塌的废墟中爬起来,肩膀各处被朽木划伤了,衣衫血迹斑斑,然后她听见了陆秉痛苦难耐的低吟。
她以前从没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过,直到某天从陆秉那张嘴里吐出来。
他总是咬着牙,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混着压抑万分的呻吟,含糊地喊出她名字,就像现在。
是陆秉最需要她的时候。
只有她能帮陆秉减轻痛苦。
于是陈莺堂而皇之地朝陆秉走去,却被身后的阿聪一把拽住胳膊。
陈莺只好站在原地,盯着那瞎子开口:“不用我多说了吧,陆秉中了痋术,只有我能帮他。”
其实阿聪的担心有点多余,陈莺笃定,周雅人不会杀她的,起码现在绝对不会,因为他要救陆秉,更因为:“这世间除了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痋师。”
周雅人将扇骨捏得咔咔作响,她将陆秉折磨成这样,太该死了。
陈莺将痋蛇种入陆秉体内,让他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该是多么痛不欲生。
周雅人呼吸全然不稳,他竭尽全力压制着心头那股汹涌的杀意,但是根本压制不住,他不仅要杀了这个女人,还要将其千刀万剐。
凌厉的风势暴起,骤然袭向陈莺,周雅人转眼已经逼至。
阿聪悍然挡在陈莺身前,提刀挥斩,奈何厉风中裹着彻骨寒霜,霎时间将阿聪冻成冰雕。缕缕冰丝往冰雕上一缠,拖拽到一旁,白冤迅速替周雅人清了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