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和书这一劫,是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与其一味回避在将来造成更大的疑心,倒不如一劳永逸,兵行险着。
偌大的王府里,她能依附的只有周绍的宠爱,她必须竭尽所能,将这份优势不断扩大。她对周绍,没有情爱,但她想在陈阅微的主母身份下活下去,只能让这个男人爱上她,而不是只是将她视作解闷儿的笼中雀。
做不到以心换心,便只能工于心计,步步图谋。
陈阅微今日闹的这一出,对她来说,是风险,也是天大的机遇。
不多时,周绍忽然感觉到膝上微微一沉,抬起眸,就见那姑娘不知何时挨挨蹭蹭地挤了过来,甚至大胆地将脸枕在他的膝上。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瞧见对方如瀑的青丝沿着他的袍角垂顺而下,钗上的珍珠流苏在辇中铺设的那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呼吸微窒,手下意识地想去抚她红润的耳垂,又在一指节距离处生生顿下,眼眸里泛起汹涌情绪。
她只能是他的。
即便她是装作对他死心塌地,也必得留在他的身边。若是她心里还有那个齐秀才,也简单,他杀了那人,便可一劳永逸。
青娆背对着他,因而并没能瞧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只觉得,王爷没有推开她,想来也并不十分生她的气罢。
……
再下轿辇时,已经身处昭阳馆院内的连廊上。
王爷的心情似乎比方才好了些,青娆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进了内室,便见男子撩袍坐在了方桌旁,她便热切地斟了茶,一脸乖巧地送到他手边。
屋子里林林总总站了四五个丫鬟,但没人不长眼地上前献殷勤:大家都知道,王爷在昭阳馆时,庄夫人凡事都爱亲力亲为,王爷也不喜欢旁人打搅。
杜薇就见王爷接过茶却并没有喝,反倒体贴地拉着庄夫人的手让她在身侧坐下,宽厚的手掌抚过夫人的青丝云鬓,似是脉脉含情。
又忽然开口道:“这簪子虽好,却不衬你的衣裳。来人,将夫人的妆奁取来。”
听这意思,王爷似乎是来了兴致,想亲自给夫人挑簪。
杜薇笑得眉眼弯弯:描眉画眼,梳妆绾发,俱是闺房之乐,这是夫人受宠的表现,她自是再高兴不过。
于是给方才跟着进来服侍的丹烟打眼色,可奇怪的是,一向机敏忠心的丹烟微微白了脸,好一会儿都没挪步子。
杜薇微怔,她与丹烟都是大丫鬟,可对方管着夫人屋里的器物账册,贵重的首饰也都是她管着的,夫人重用她,如无必要,她也绝不会做逾权之事得罪人。
正迟疑着,就见一边的白露忽地捧着个大匣子过去,眸光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杜薇眉心一跳,有些不悦白露越过她在主子跟前表现,就见原本如木头桩子般的丹烟像是注入了生机,狠狠地瞪了白露一眼。
丹烟深吸一口气,笑着上前道:“王爷,这匣子里的首饰都不是夫人惯常爱用的,白露那丫头不懂夫人的喜好,奴婢这就把东西抱下去……”
不爱在小事上为难下人们的王爷却淡淡地看了丹烟一眼:“既如此,把所有的匣子都呈上来就是。”阻拦了丹烟的动作。
丹烟的笑就僵在了脸上,杜薇看看丹烟,又看看低着头不说话的白露,饶是她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
今日夫人去寻王爷,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露方才的举动,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争宠。
那匣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匣子里的异常,丹烟也并不十分清楚,可她却知道,这匣子的确是一直束之高阁的。白露不怎么近身服侍主子梳妆,怎么会问也不问就将那东西抱过来?
联想到方才在藏书楼里发生的事情,丹烟只觉得额头里神经狂跳,不安写了满眼。咬着唇将所有首饰匣子抱到桌上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家夫人,见她神色如常,并未有一丝慌乱,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些许。
周绍打量着摆了满桌的首饰匣子,心想:他待她,也算得上用心了。
时兴的首饰,外头人的孝敬,都第一时间拣了好的给她送来。
价值连城的宝石与玉石制成的钗环,在她这里总也有十数支,见识过这些迷人眼的富贵,她当真还会将昔日那人所赠悉心珍藏吗?
他眸光变得犀利,直接打开了方才那名叫白露的婢女抱来的匣子,信手在里头翻了翻,似是不满意,很快就找到了那枚银杏簪。
黄梅果大的银杏花由七朵小小的银杏花组成,重重叠叠缀在一块儿,迎风颤动。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若放在寻常百姓家,的确也是精致得能作为聘礼的物件了。
“这东西,瞧着不像府里的制式,怎么会在这匣子里?”
就见她微微低垂着眼,轻声笑道:“这是妾入府时带着的家中物件,想着若有不衬手的时候,也能拿来当银钱用。”
可那簪子却没有丝毫受损的痕迹,显然,并没有作为银两的等价物被用过。
周绍就似笑非笑地道:“这么看来,这匣子里果真没什么好物件,难怪你惯常不爱戴。”
“下头的人不会伺候人,你也不该太纵容。”他右手反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薄凉得不带一丝温度,“来人,把白露押下去,打三十板子。”
门外,立时便有身形强壮的内使冲进来,架着白露拖了出去。
杜薇吓了一跳。
王府里的板子可不是随便挨的,这三十板子下去,白露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别说是在主子跟前继续伺候,就是能活下来,就算烧高香了。
王爷这样吩咐,分明是想要了白露的命!
杜薇不太明白,白露究竟是怎么开罪了王爷?王爷素来也不是为了些许小事发作下人的人啊!
青娆听见这话,心里那颗大石却骤然放了下来。
周绍这么说,意思很明确了。
正院和她之间,他选择了保全她,于是,便要置背主的白露于死地。
她是不会看着白露就这么白白断送了性命的。
她给丹烟使了个眼色,后者怔了怔,虽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依命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她开口道。
等外间的门被离去的仆从带上,她望着神情冰冷,没有看她的周绍,盈盈拜了下去。
“王爷,虽不知白露是哪里开罪了您,但望您看在她从前伺候过先王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周绍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她甚至不问那丫鬟犯了什么错,便径直抬出了陈阅姝,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全她啊。
他知道,因出身的缘故,庄氏一直待下头伺候的人很宽容,却没想到,她连基本的疑心都没有施与,就敢大喇喇地为人求情。
“即便是她起了异心,你也要保她?”
闻言,原本一脸恳求的美人露出讶然神色,但她没有纠结太久,就苦笑着道:“身为下人,命如草芥,许多事都身不由己。总归我如今好好的,想来她即便有事瞒着我,也没有酿成什么大错,便如从前正院里犯错的丫头一般,撵去庄子上也就罢了,如此一来,也不会伤了先王妃的颜面。”
好好的?
若是他容忍不得她与其他男子先前的情投意合,在她与齐和书见面后,她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周绍愈发觉得那枚簌簌款摆的银杏簪很是碍眼。
心中窝着火,却到底顺了她的意思:“罢了,到底是你的丫鬟,你要撵出去,便随你。”没要了那丫头的命,但将人撵出去,也够给院子里这些人紧紧皮了。
周绍便看着她欢喜地道谢,忙不迭地起身出去吩咐下人,过了片刻才笑眯眯地转圜。
他见她像只蝴蝶般扑回他的身边,讨好地抱着他的腰身撒娇,十分的怒气就转成了三分,手掌捏住她光滑的皓腕摩挲,却不由想起方才那人牵着她手腕的模样,怒火重新被点燃。
“下人有事瞒着你,你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本王?”
他忽然将人狠狠往自己怀里一送,顺势咬住她白皙的耳垂,有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贴在她耳畔问:“齐家哥哥?嗯?”
第98章 “从明日起,这药浴就断……
周绍自认并非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心胸狭窄之人。
后院的女眷里,如丁氏之流出身的,在被老王妃挑选出来成为他房里人之前,家中或多或少也暗中安排过门当户对的姻缘,只是因缘际会,最终未成罢了。
更何况方才当着那秀才的面,她已经剖白了心意,毫不迟疑地道出对自己的倾慕,他又何必刨根问底,非要逼她承认那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