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她会喊人了,崔珏前来争宠,哄小祖宗喊他,结果怎么哄都喊“妈”。
这个时期的淼淼正是爱爬的时候,地上凉,垫着绒毯,崔珏也会在地上爬行逗她。
裴长秀过来汇报公事见到那情形,觉得没眼看,回避了。
这着实有损崔阁老的形象。
眼见淼淼快要满周岁了,会有抓周礼,陈皎特别重视。不曾想入冬时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对夫妻进京告御状。
那对夫妻曾经是南逃的百姓,后来又回归故里,拿回以前的田地。哪晓得去年年底田地被当地官绅霸占,因为田地曾被夫妻南逃前抵押转手过,双方扯皮,衙门判给了官绅。
丢失田地的夫妻不服,受到当地人排挤,只得辗转进京告御状。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中掀起波澜。事情传到陈皎耳里,命御史台那边查问。
晓得中间的前因后果后,陈皎同政事堂的阁老们讨论,鲍起凤道:“刘家的田地原本抵押转卖给了朱乡绅,易过主的,如今朱家讨回,拿着白纸黑字,也在情理之中。”
吴应中捋胡子,“鲍阁老此言差矣,刘家是在南逃时抵押的田地,用的是前朝的地契。而今是大雍,朱家拿着前朝的地契讨回,衙门的裁断,有失偏颇。”
这是存在争议的地方。
据刘家说,当时他们拿到衙门划分下来的田地时,朱家还未回乡。前年朱家人从南方返回,就田地起了争议,告到了衙门。
朱家长子是秀才,有理有据论证,最后当地县令判刘家归还田地。
刘家两口子也是个硬茬儿,心中不服,几经周转来到京都,吃了不少苦头才告了御状。
陈皎并未怪罪以前划分田地的疏忽,毕竟是那般混乱,人员大量流动的情形,哪能不出点纰漏呢。
不过她有心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特地命御史台差人亲自走一趟泰州大平,查朱家的详细情况。
朱家原本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也跟其他官绅那般享有免税优待。
以前陈皎清查官绅时,曾查过商贾或亲眷为了避税把田地挂名到官绅头上,朱家也不例外,朱秀才名下挂了亲眷的两百多亩田地。
这份优待原本属于朝廷给有功名在身的士子的一份体恤,崔珏并不认为朱家挂名亲眷田地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多数官员都会这么做。
陈皎也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法彻底禁止。但她更知道曾经在魏县大兴村钟家的隐患,她不能让官绅与百姓有利益牵扯从而团结一致。
她要分散他们,趁机推进第二步税改。
崔珏被叫进宫,陈皎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泰州朱家一案,崔阁老有何感想?”
崔珏回答道:“朱家拿着前朝的地契讨田地,确实不妥,当地衙门应以后来划分的田契为准。”
陈皎挑眉,“那朱秀才名下挂了两百多亩田地,你有何看法?”
听她这一问,崔珏皱眉,没有应答。
陈皎淡淡道:“当初我在南方清查官绅时,一县数万亩田地,结果两万多亩皆被官绅避税分摊到老百姓头上。现在又在重蹈覆辙,难道我还得继续清理官绅,重头走一遍曾经的路吗?”
崔珏冷不防问:“陛下想取缔官绅免税一策?”
陈皎:“官民一体纳粮,你意如何?”
此话一出,崔珏忙道:“陛下万万不可!”
陈皎盯着他不语。
崔珏严肃道:“士民一体纳粮,恐引起朝廷动荡,还请陛下三思。”
陈皎抱手,居高临下睇他,“那你来说说,我要如何解决官绅挂名避税的弊端?”
“这……”
“朝廷给予他们的优待特权,就是拿来这么用的?把本家的所有田地都挂到自己名下,税收分摊到其他百姓头上,从中获取好处。崔阁老你说,我这才是新朝就已经这样了,日后是不是还得继续走曾经前朝的老路?”
崔珏答不出话来。
陈皎:“咱们再继续往前推,现在人丁缺少,有大量田地供应,只要不受天灾人祸,精耕细作,勤勤恳恳,百姓勉强能得温饱。
“可是往后人丁添上去了,分田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那时若遇到天灾疾病,变卖田地是农户唯一的出路。一旦田地变卖,他们就会变成流民或佃农,而买田地的人只会越来越富有,这些人中除了商贾以外,多半就是官绅权贵。
“可是官绅权贵是无需缴纳税收的,他们占有着大量田地,而那些田地的税收会分摊到其他百姓头上。长此以往,越来越多的百姓没有田地耕种,变成流民。到那时候,你让我如何去治国?”
一番质问,崔珏只觉脑门凉津津的。
陈皎语重心长道:“我不想给淼淼留下这样的烂摊子,就算我这一代没出问题,你回顾前朝,哪朝哪代的终结不是出自土地兼并上?”
崔珏应道:“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天下才安定,陛下就算要士民一体,也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陈皎叉腰,“这一刀是砍在官绅头上的,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会流血,可是阵痛换来的是长远久治。”
她执意要推行官民一体纳粮,无论崔珏怎么规劝,都无法说服。
不出所料,此举在朝中掀起波澜。起因是陈皎在朝会上抓朱家的典型,问满朝文武,朱秀才把本家亲眷的田地挂到自己名下避税,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