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改革都会流血。
朱州那边的案子传到京中,起初人们以为只是小小的贪污案,查处就是,不曾想他们的噩梦再次降临。
陈皎手握奏折,高坐于龙椅,俯视伏跪在地的满朝文武,不紧不慢道:“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朱州官绅占据八万亩田地避税一事啊?”
朱州十五郡,派出去的御史们把整个州所有未上税的田地进行统计暗查,粗粗计算有八万多亩记挂在官绅名下。
这些官绅有秀才,举人,也有致仕官员和在职官员,他们皆享有免税特权。
但仅仅一个州就有这么多田地避税,十九州综合下来是什么情形可想而知。
陈皎登基执政也才仅仅十年,那些避税的田地仍旧会上税,均摊到了百姓头上,富了官绅,苦了平民。
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大殿里鸦雀无声,陈皎缓缓起身,报出各州目前官绅挂名避税的情形,有的州竟高达十多万亩。
“我执政不过十年,你们就玩得这般花,敢问诸位,大雍还经得起你们玩儿多少年?”
“请陛下息怒!”
伏跪在地的众臣异口同声。
门口的淼淼偷偷地探头观望,乳母把她唤了下去,她小声道:“阿娘要杀人了,杀好多人。”
乳母忙道:“殿下莫要乱说。”
淼淼严肃道:“我没哄你,真的要死人了。”
乳母听得胆战心惊,忙把她哄了下去。
退朝后,待群臣离去,崔珏在大殿里试探问陈皎是不是要推行官民一体纳粮。
陈皎不答反问:“崔阁老以为,朱州的那八万多亩田地贪污又该如何杜绝?”
崔珏严肃道:“陛下可按品阶规范。”
陈皎淡淡道:“我不想惯着他们了。”又道,“你曾说此举会寒天下士子的心,那我今日便回答你,我宁愿寒读书人的心,也不愿百姓为他们负重前行。”
崔珏沉默。
陈皎:“当初扶着我走过来的绝非官绅,我要的是民,而不是蛀虫一样的官。”又道,“这一回,你就莫要再劝了。”
崔珏欲言又止,陈皎一意孤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官民一体纳粮的国策,终是被陈皎端上了台面。
面对她丢出来的各州挂名田地情况,百官不敢出声,因为确实存在不少贪腐。谁若敢站出来说话,皇城司势必会把你祖宗十八代干的事翻出来审判入狱。
官民一体纳粮的政令一经颁布,如预期那般引起了京中权贵们的抵触。
天下士人无不义愤填膺,他们为国效力,却被朝廷这般对待,实在枉费寒窗苦读。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最先掀起波澜的是国子监的监生。
这群年轻的读书人有的是官员子弟,有的是天子选拔,也有走捐纳渠道进去的。
他们聚集到一起为天下的读书人请命,不少官员都头痛不已,因为枪打出头鸟,自家崽子这般闹腾,只怕头顶上的乌纱不保。
一时间,京中草木皆兵,闹得人心惶惶。
陈皎得知国子监的学生们闹将起来,只同皇城司的负责人秦雄道:“能劝的就规劝,劝不住的,就查罢。”
秦雄试探问:“不知陛下要怎么查?”
陈皎淡淡道:“往死里查。”
秦雄应是。
聪明点的官宦之家赶紧把兔崽子捉回来关几天避风头,倒霉的则入了大狱,革去监生身份,取缔入仕资格。
国子监那些年轻人到底太嫩,皇城司对付他们有的是手段。
这阵子肃王陈贤盛把皮绷紧了,总觉得要出大祸。他还是觉得陈皎太过激进,把屠刀落到士人身上实为不妥,因为自古以来读书人都受到优待。
陈贤盛怕出事端,同崔珏说起此事,崔珏皱眉道:“圣上说一不二,殿下还是听从的好。”又道,“能左右圣上的,从来不是朝廷官员。”
陈贤盛闭了嘴。
他的身份特殊,只想夹着尾巴做人,平安度过余生。
官民一体纳粮波及全国,各州的读书人群体反抗,引发对立。
特别是朱州爆出八万多亩田地避税一事,令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认为官民一体纳粮一视同仁,是利国利民之策。
曾经对读书人高看的老百姓开始改观,想着有功名在身享有特权的那帮官绅把赋税均摊到他们的头上,而今朝廷开眼一视同仁,官绅按律缴纳税收,老百姓自然不用承担他们的那部分,着实是利好自己。
民间不论是有地无地的百姓都觉得官民一体纳粮甚好。那些有钱的官绅买了田地又不用缴纳税收,让百姓分摊,着实不公允。
市井里的人们窃窃私语,皆在讨论这一国策。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什么火耗归公。收粮运输中被鼠雀损耗,或钱银熔铸产生的损耗若是以往则是地方上收取支配,而今全部归公上交国库。
这中间的“损耗”可大有门道儿,羊毛出在羊身上,薅的自然是老百姓身上的血汗。
现在薅来全部上交国库,油水没了。
政策明年开始正式实施,至于能不能收起来粮,那就有得看了。
陈皎行事素来利落,先把各州官绅挂名贪污造出来的数据甩到朝臣脸上,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压制他们,使其理亏不敢辩解。
不是我要搞你们,而是你们不知趣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