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缓过神来,就又传来了戎狄侵扰冀州边域,平北王欲离开盛京前往冀州一事。
可是怎么会呢?
刘氏才刚倒下不久,如今正是需要收拢朝堂权柄的时候,平北王又怎么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离开盛京呢?
消息不知出处,就被视为谣言,朝臣们亦没有去深思,却不曾想,十一月中旬,平北王的确带着数百的私兵部曲离开了盛京,赶往了冀州。
而与此同时的,刘氏一族被灭族一事,也很快就传到了凉州。
……
天气彻底寒了下来,雪也大了起来,冀州的官道上覆着一层不算薄的雪,行走的马车并不好走,几近要陷在了雪里。
一队马队,终于还是入了冀州内的官道。
数百的披甲的部曲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形高大壮硕,面容凌厉冷肃,气势骇人,团团将中间的十几辆马车紧紧地护着。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商队,反而是像极了那家的贵人一般,同样在官道上行走着的一众人见状,心生惶意,也纷纷侧道避让。
这时,马车的窗纱被掖开些许,面容妍丽的女郎很出现在了马车窗牗处,众人看得一呆,却见下一刻,窗纱猛地就被垂下,女郎的面容也消失在了目光中。
阮秋韵看着外甥女的举动,面上不由地染上了笑意,轻声询道,“怎么了筠儿?”
赵筠回过神,又想起方才丢脸的举动,脸颊有些红,只指了指窗牗道,“姨母,外面好多人。”
天这么冷又下着雪,从盛京一路过来,官道上都是空荡荡的,赵筠已经习惯了一眼望去,官道上空无一人的模样。
乍然见这么多人,还有些惊讶。
阮秋韵眸里笑意清浅,并没有掖开窗纱去看,只是温声解释,“这些都是冀州过往的商户商队,他们是在将冀州外的货物运到冀州售卖。”
赵筠惊讶,“天这么冷也不停下吗?冬日里路上还有积雪呢,马车应该行走不了吧。”
“他们冬日不用马车,可以用几匹马驮着走,或者用牛和驴子。”
马匹价贵,用起来就更加珍惜,虽然牛和驴走得不如马快,但是总归还是能够将货物驮回去的。
冀州比不上旁的州郡繁华富贵,又正好地处偏远,这种冬日来往用马匹牛等驮着走的商队,冀州也有很多。
赵筠若有所思,不由颔首笑道,“姨母知道地可真多。”
阮秋韵失笑,忍不住刮了刮外甥女的鼻尖,解释道,“这是你姨父说的。”
一路上,有时候褚峻也会坐在马车里,他说了不少关于冀州的事,阮秋韵也记了一些。
离开了官道,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马车继续走着,最后在一处宅子外停了下来,一众人就在宅子里歇息一晚。
随行的部曲日夜轮守着,这一次路途遥远,出门除了随行的春彩翠云几人,也并未带上多少奴仆。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阮秋韵看着窗外逐渐增变大的飘雪,眉目颦起,暗忖着这几日的路肯定不好走。
如果真的积上了厚厚的积雪,马车最后肯定是走不了了的……阮秋韵正想着,烛火略过暗影,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夫人在想什么?”
阮秋韵回神,摇了摇头,抿唇笑道,“今夜雪开始大起来了,只是觉得明日的路兴许不好走。”
褚峻道也看了眼窗外的飞雪,闻言眼眸眯了眯,只道,“不好走就停几日,也无事的。”
第79章
宅院灯火熄灭, 本该是一片安宁寂静的时候,却响起了一阵阵的刀枪剑戟声。
月华倾斜泻下,刀剑的锋芒映着月光, 刺骨冰寒,地上的积雪也已经彻底被染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暗色,随着不断从尸体上流出的鲜血,积雪上的暗色也越来越深。
刀剑声很快就停下了。
闯入的死士被尽数挡在了前厅,也被尽数斩杀了。
浓烈的血腥气在假山峭石的前厅庭院中不断蔓延,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狭长的眼眸略微抬起,很轻易就瞥见了远处的长廊拐角处的一抹柔弱光影。
面色一顿, 眯了眯眼眸,遂抬脚朝着长廊方向走去, 模糊的光影也随着步伐逐渐清晰了起来。
妇人在前,部曲还有奴仆亦步亦趋在身后, 妇人身上披着厚厚的月白斗篷,眸色怔然,一手撑着伞,手里正提着一灯笼, 灯笼带着柔光,将一方小小的地面照地光亮。
是夫人。
褚峻眉头拧起, 正想上前,可很快又似想起了什么, 脚步却停下了下来。
主子随着主母离开了。
林轩此时面上也没了以往吊儿郎当的笑意, 他将还在滴血的刀剑收起,又踢了两脚地上已经生死不明的人,只低声吩咐部曲将地上的人拖下去, 又让人将染上了血的积雪彻底铲干净。
待一切完成后,原本的假山峭石庭院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雅致,除了空气中隐隐残留的血腥气,任谁也无法猜出几刻前庭院里还躺着被斩杀了的尸体。
雪越来越大了,兴许要在此处留上几日才能离开,如今已是腊月初旬了,待回到荥阳,也是近年关的时候了。
明年春日出征。
所以他兴许还能在家中过个年。
林轩抱着刀倚在墙上,望着半空中不断落下的飘雪,挑着眉看着半空中的飘雪,漫不经心地想。
……
宅院里外有人守着,正院和偏院也有不少的部曲守着,褚峻回了正院,待注意到本来已经熄灭了烛火的屋子里重新亮起,脚步加快。
进了里屋,厚重的月白斗篷堆叠在软榻上,夫人此刻只着一身里衣,正站在开着的窗牗旁。
里衣单薄,柔弱可欺,鬓间垂落的思缕发丝被窗牗外的寒风扬起,垂眉的妇人似也听到了脚步声,很快就抬眸看了过来,眉目沉静。
“夫人怎么起来了?”
“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就起来了。”阮秋韵眉目微敛,抿了抿唇,“我以为有危险,就去看了看筠儿。”
其实也不是听到声音才起来的。
她睡眠本就浅,待发觉身侧床榻没有人后,就醒过来了,守夜的奴仆告诉她院外有部曲守着,她就知道也许是出事了。
她挂念着外甥女,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筠儿是否安全,所以即便还未彻底弄清楚状况,也还是在部曲的护卫下去了筠儿歇息的院子,可这座宅子的正院距离其他院子并不算近,要去筠儿的院子,是需要经过旁的庭院的。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阮秋韵怔怔地想。
男人应该已经沐浴过了,鼻尖萦绕着的是清新的皂角香和淡淡的硫磺香,不复方才的血腥气,只需微微一个侧眸,就能注意到,从身后搂着自己的男人长得俊朗英挺,此刻面带笑意,尽是温和,仿佛方才那远远的一瞥,都是自己在做梦。
窗外的寒风徐徐拂过,带来一阵清冷的寒意,让人神清气爽头脑清醒,阮秋韵回过神,眼睫轻动,侧眸轻声询道,“有没有受伤?”
将吹着寒风的窗牗阖上了半扇,褚峻眼眸微眯,揽着夫人在软榻上坐下,低声笑道,“受伤了。”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阮秋韵敛眉,问道。
褚峻不慌不忙,将窄袖捋起。
被伤的是手臂的位置。
臂膀壮硕,白色干净的布帕将伤口裹住,依稀还能看到从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渍,即便已经包扎过了,看起来也有些骇人。
见夫人秀美的眉宇颦着,褚峻勾唇一笑,只道,“这是我自己包扎的。”
这伤口包扎地也潦草了一些。
阮秋韵抿着唇,一时间也忘记去唤医者,将男人的手移开,从对方怀里起身,在屋里寻了干净的巾帕和伤药,又在一侧的软榻坐下。
伸手将裹得潦草的包扎解开,皮肉外翻的伤口鲜血直流,用干净的帕子将鲜血拭去,然后服上伤药,再用一段干净的白色巾帕裹上,包扎好……
屋里烧着炭火,十分暖和,夫人青丝直坠,脸颊微绯,垂眉认真为自己处理着伤处,面色轻柔,力度轻缓……好似生怕弄疼了自己一般。
可他又怎么会畏惧这般的疼痛呢。
若是怕,他臂上就不会出现这么个伤处了,褚峻漫不经心地想,狭长的眼眸却是诡谲难明暗潮涌动,只贪婪灼热地凝在了夫人的面上,一动不动。
阮秋韵一无所觉。
伤口很快就包扎好了,并没有继续渗血,应该是医者特制的伤药起了作用,阮秋韵看了片刻,眉目逐渐舒展,手也松开了。
褚峻神色微敛,另一只未曾受伤的手臂一伸,又将夫人带进了自己怀里,灼热的胸膛抵着夫人柔软的背脊,低声询道,“那些贼人都已经死了,是我杀的……夫人,可会畏惧于我?”
阮秋韵怔住,心颤了颤。
还握着白色巾帕的手略微蜷起。
即便再是不愿,也不可抑制地,又回忆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