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即使不解,还是轻轻点头。
他走后,容向熙抬步慢慢往里走,果然在里面的一间画室里,看到了人。
因他的存在,这里才被清了场。
商呈玉坐在书案后,垂眸作画,没有抬眸,便知道来人是谁。
容向熙也不急着跟他讲话,漫不经心看室内的装潢。
“不确定里面有谁,先让你的保镖过来视察一番,除非你确定,你有独身一人制服那人的本事。”商呈玉抬起眸,目光温润。
容向熙的目光从室内摆件移到他身上。
他迎光坐着,透窗的光在他身上铺下釉色般柔和的光晕,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这幅模样,似乎一周前,他们没有闹得很难看一样。
“我知道是你。”容向熙说:“虽然我们并不熟,但我熟悉你的呼吸、熟悉你的步频甚至熟悉——”她语气顿了顿,目光落在墙壁上他侧脸的剪影,“熟悉灯光落在你身上映出的影子。”
商呈玉目光微顿,放下笔。
他被她影响心神,不能安稳作画。
“有事找我。”不然,容向熙不会用这么柔软的语调说这样类似情话的话。
容向熙说:“这艘游轮明面上的主人是Peter,但生产游轮的公司是港城WS集团,中恒集团,是WS集团的最大股东,Peter并不具有完全使用这艘游轮的权利。”
比如,她想让游轮甲板上降落一架直升机,Peter应该很难办得到。
游轮上的服务和安保以及管理人员都属于WS集团,Peter没有权利清空甲板,他甚至不清楚,这艘游轮具有AIB的安全认证。
Peter只能掌握航行路线,但只让游轮停在苏禄海是远远不够的。
她坦诚说:“我想接一个人,表达一下我的爱国情怀。”
商呈玉勾了勾唇,“容小姐,你想表达爱国情怀可以花高价拍回流落国外的古董,免费捐给博物院,这样也可以表达爱国情怀,用不着去接傅召棠。”
是的,那个特殊人物确实是傅召棠,傅家第三代,唯一的继承人。
“而且。”商呈玉抬眸,慢悠悠问道:“傅家哪一点跟爱国扯上关系?”
“是指他家靠吃爱国饭起家么?”
容向熙发现商呈玉对傅家十分刻薄,简直到了阴阳怪气的地步。
事情无法向下谈,容向熙打算暂避风头。
她刚要转身,商呈玉出声,“帮他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件小事。”
“放心。”容向熙偏过头,对着商呈玉的眼睛,轻轻柔柔说:“放心,我一件事都不会答应你。”
商呈玉笑了下,语气柔和,“你准备了一座金山跟Peter做生意,我只是让你答应一件小事而已,比起金山,无足轻重。”
“多小的事也不答应。”容向熙依旧温柔说:“不要拿自己跟Peter比,您比他特别多了。”
商呈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今天的容向熙过于情绪化了。
“特别招你恨,是吗?”他回答着她的话,起身走过来,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抬手,手背覆在她的额头。
容向熙喝了酒,比平时反应慢一些,在他用手背贴过她额头后,缓慢眨了下眼睛,“我是喝了酒,不是发烧。”
商呈玉垂眸说:“很巧,你既醉了酒,还发烧。”
“你的助理呢?”他淡淡道:“是死在哪里了等人去收尸吗?”
第55章 召棠 你现在把他扔在海底喂鲨鱼。……
“他被我支走了。”容向熙两指轻搭在脉搏, 给自己把脉。
脉搏跳得很快,却软绵绵没有力道,是典型的数脉和濡脉。
她确实是发烧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反而冷静下来, 思考着即使不用商呈玉的助力也能安全把傅召棠带回来。
商呈玉一直安静看她, 他已经习惯容向熙随时随地都能迅速冷静下来的姿态, “不管要做什么, 先好好养病。”
容向熙仰眸,她的眼睛是玉质的通透,说:“对于我们这种人, 哪有好好养病的时间呢?”
容韶山为什么会病入膏肓, 不就是他在发现病症时不舍得放权,一拖再拖?
不放权,把自己焊死在董事长的位置上, 逐渐将自己的生命也耗光。
商呈玉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商家不会跟傅家交恶,自然, 也不会阻碍傅公子回国的行程。”
容向熙见好就收,“既然如此, 当天晚上, 我们两个一起去迎接傅召棠。”
她慷慨打算把傅家的人情分给商呈玉一半。
商呈玉:“没必要。”他垂眸, 看她因发热越发润红的唇,微微蹙眉, “可以去休息吗了么?”
“可以吃个药。”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既然游轮的事情搞定,接下来她要联系菲律宾的反政府组织, 让他们放松对领海的封锁,使得傅召棠可以安稳乘游艇抵达游轮附近。
苏禄海是菲律宾私海,即便靠着Peter的美国商人身份, 游轮也很难完全进入苏禄海内部,只能尽量靠近——
剩下的,就看傅召棠有没有本事在反政府军已经放松控制下,顺利登上游轮了——
她把这件事跟商呈玉说了下,“MNLF那边同意放松领海管制,但要求继续援建珠峰项目,你觉得呢?”
“珠峰”是中恒集团和坤泰集团援建菲律宾的流域泄洪项目,项目的牵头人和发起人都是此刻备受MNLF攻击的菲律宾政府。
MNLF的言下之意便是,无论谁上台,都不要停止这个项目。
从前,这个项目的发展算前任政府的政绩,未来,可以算他们的政绩。
商呈玉在看医生为容向熙开具的药方,闻言,“当然。”
他淡淡道:“我们是生意人,只往钱看。”
容向熙笑了下,“对呀,还有反悔的余地,赢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李璟端着托盘走过来。
上面都是药。
中药用瓷碗装着,西药盛放在玻璃盘里。
“中药西药吃哪一个?”
小病,容向熙更偏向吃中药,西药的副作用会减损她的敏锐度。
她指了指黑糊糊的药汤,“这个。”
李璟端了中药给她,温热,刚好适合下口。
容向熙接过瓷碗,面不改色,仰颈,一饮而尽。
商呈玉微微出神。
他记得,以前她是很怕喝中药的,每次喝中药都要有蜜饯和糖果,还要人哄着——
.
深夜,海上起风浪。
江凛站在窗前,望着滚动着黑水的浪潮,微微蹙眉。
容逢卿翘腿趴在床上,一本正经看着搞笑视频,时不时笑出声。
笑完了,又觉得空虚,她望向站在窗前的江凛,娇气说:“江凛,我肚子痛,过来帮我揉肚子!”
江凛转身走过来,手覆在她小腹,“还在痛经?”
其实已经不痛了,但她想被他哄。“很痛!”
江凛知道她在撒谎,也不怎么在意,他想着刚刚看到的海景,微微出神。
游轮并不是按照既定航线行驶,他们没有往北行,而是停留在南部。
“你又在想什么?”容逢卿嘟嘴,“说好陪我出来玩,天天不见你人影!”她狐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凛开口,“怎么会,我一直爱你。”
他揉了揉她的卷曲的长发,“很晚了,睡吧。”
容逢卿胸腔里涌起涩涩的委屈,“你都不吻我了。”
“我是尊重你。”江凛说:“你身体不舒服。”
容逢卿:“身体不舒服也能……”说着,微微低下头,耳朵发红,她大胆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我们可以……”
江凛说:“不要这样,我会心疼。”
把容逢卿哄睡是一小时后,江凛出门,走廊上肃静无人。
他抬步往尽头走,还没到终点,便被人拦住。
是荷枪实弹的雇佣兵,他手里抱着一挺长枪,用法语说:“回你的房间。”
江凛当做没听见,继续向前。
面前的枪没有撤退,空气中隐隐浮现上膛的声音。
暗处已经有枪口对准他。
这里是公海,没有任何规则限制的海域,人命和黄金一样,是可以放在赌桌上做筹码。
死神正在思索该不该光顾他。
耳边似乎有扣动扳机的声音,江凛几乎认为自己赌输了。
幽静昏黄的长廊飘出一道清泠的语调,“收手。”
她说中文,却让廊上所有讲法语的雇佣兵放下枪。
安全了。
江凛立刻抬眸,找寻那个女人的影子。
遍寻不到。
似乎她救下他,只是随心一句话,并没有意向认识他,跟他深入交谈。
如此,他这场赌局,还有什么意思?
他拿自己的命去赌,不过是想要一个面见她的机会。
长廊中隐约漂浮着幽冷的香气,是容逢卿最厌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