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猜测她没走,开口,“姐姐。”
他的语调非常温缓,熟稔至极,似乎他早早就跟容向熙相识。
紧紧盯着他的雇佣兵不着痕迹对视一眼,似乎在讶异,他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容向熙确实没走,她穿着一袭幽蓝色长裙,裹着沉香色披肩,长发乌润迤逦,身影隐在走廊拐角高大的绿植后,垂眸向傅家人发送消息。
可惜,傅家的卫星似乎凭空消失了,她完全无法联系上他们。
本该降落在游轮甲板上迎接傅召棠的直升机迟迟未到。
而此刻,游轮已经逼近苏禄海。
“姐姐。”有人靠近。
容向熙摘下无线电卫星耳机,抬眸,“有事?”
她认出来人是谁,没有兴致跟他进行下一步的交谈。
“我有个交易想跟姐姐做。”
容向熙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你现在应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不应该跟我谈交易。”
江凛:“如果不是姐姐,我恐怕也不会差点没命。您今晚,有大动作?”
走廊清空,荷枪实弹雇佣兵在各个出入口站岗守卫。
在游轮房间醉生梦死的乘客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发生什么。
他自认为是得到了分享秘密的资格。
容向熙勾了勾唇,“我救人只救一次,你已经做好准备要用性命来交换这个秘密吗?”
“而且,我救你,是因为人命可贵,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她温和用法语说。
瞬间,刚刚对他宽和一些的雇佣兵们瞬间冷肃起来。
似乎冰冷的枪口再一次瞄准他。
江凛抿了抿唇,刚要跟容向熙开口说话。
容向熙却裹了裹披肩,走出这道幽静长廊,身影消失在浓郁的绿植中。
——她真的很不尊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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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轮减速,已经朝苏禄海逼近。
容向熙站在栏杆后,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海岸。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沉香色的披肩散开。
终于,她望见一艘快艇在潮黑的海面上飞速向游轮驶过来。
快艇上没有亮灯,容向熙辨不清上面的是谁,抬了抬下颌。
一管管枪在暗处架起,瞄准那架快艇。
终于,快艇临近。
在海上的月光下,容向熙望见那个男人的脸,苍白而精致,跟傅家当前掌门人有三层相似。
她对李璟说:“降下舷梯。”
“不需要他验明正身吗?”
容向熙说:“如果已经确定身份还要他验明正身的话,我就不是向他索恩而是索怨。”
既然要做恩人,自然要做十全十美的恩人。
在等待傅召棠登船的过程中,容向熙一直没有放弃给傅家的卫星发送信号,奈何,空空静静。
“BOSS,这是傅老板。”
容向熙在潮湿而腥咸的海风中移过视线,目光很轻得在傅召棠身上落了下。
他很英俊,但同样沉静,沉静中隐含杀机。
即使他已经如此羸弱,苍白得如一张纸。
容向熙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重得可以引来鲨鱼。
这位傅老板在十几天的海上流浪中,显然吃了很多苦。
“容向熙。”容向熙伸出手,指尖在他血肉模糊的指节上很轻握了下,当做打招呼。
她轻轻说:“医生和病房已经准备好,在三层,您看这里的人您哪一个看着顺眼,可以带上去服侍您。”
傅召棠不急着往里走,他的衬衫和长裤都已经破损得厉害,但无损他翩然的贵气优雅。
“你是漫云找来的。”
傅漫云是傅召棠的异母妹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傅家关心他性命的人,唯有傅漫云。
“不是,我是您的爷爷亲自指派过来接您的。”
傅召棠眉心蹙了下,一闪即逝。
他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站在月光下,整个人也如一道清冷的月光。
他安静看着容向熙,这段注视维持了不短的时间。
容向熙同样看向他,从他琥珀似的眼睛,到苍白剔透的脸。
很快,在容向熙心底默默的倒计时中,他晕过去了。
容向熙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转头对李璟说:“你当年就是这么晕的。”
李璟:“……”
“……我们该救人。”
容向熙说:“轮椅早就准备好了。”她想了想,说:“我该准备担架的。”
李璟:“……”有时候他很难招架容向熙突如其来的冷幽默。
傅召棠伤的很重,身上几处伤都深可见骨,尤其是他的右手。
医生叹息说:“他的右手以后再也不能握笔写字了。”
容向熙并不怜惜他,“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房间里搭建出一个小型的无菌手术室,整个四层都在忙碌。
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时不时有守卫巡逻。
容向熙心底却不怎么安宁,她担心傅召棠砸在手里。
她要救的是傅家的唯一继承人,而不是傅家的弃子。
她抬步去顶楼。
那是独属于商呈玉的下榻之地。
顶楼的走廊同样空净,暗处有无数双眼睛。
容向熙贸然上楼,但一路畅通无阻。
她到了门前,还未开门,门已经向内打开。
内室光线明亮,商呈玉长身鹤立,容色如玉。
容向熙说:“深夜来访,打扰了。”
商呈玉穿浅色绸衣,温声,“我的荣幸。”
容向熙挑了挑眉,自从提出离婚,商呈玉越发温润如玉,具有绅士风度了。
她开门见山,“我联系不上傅老爷子。”
商呈玉:“走廊风很大,进来避风。”
他不急着跟她讲傅家的事情,倒了杯温水给她,“晚上吃药了吗?”让她坐在沙发上。
“我已经退烧了。”容向熙坐下,接过水,轻抿一口,然后很客气问:“可以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吗?”
商呈玉坐在她身边,侧眸看她,温和道:“很简单,傅老爷子过世了。”
容向熙瞳孔微缩。
商呈玉说:“老家主骤然去世,新家主生死不明,傅家内斗激烈,所以你联系不上傅家人。”
他含笑,慢悠悠道:“昭昭,你现在把傅召棠扔到海底喂鲨鱼,便可以避免他砸在手里。”
第56章 绑架 她亲自动手,算奖励他。
容向熙半点没有停顿, “不管他会不会砸到手里,我都不会要他的命。”她回复商呈玉的答案跟江凛如出一辙,“因为人命可贵。”
容向熙并不信命, 也不会像圈内其他人一样沉迷于求仙拜佛, 她不刻意行善, 但也不会刻意作孽。
她所做的一切事, 都出于无愧于心。
商呈玉侧眸看她,不紧不慢问:“如果今天处在他那个位置的人是我,你也会觉得人命可贵吗?”
容向熙挑眉, “你为什么要跟他比?”
商呈玉淡淡问:“我不配跟他比?”
容向熙笑了下, 作为当下的合作伙伴,她不介意说点好话哄哄他。
她倾身,看着他眼睛, 轻轻说:“我的意思是,你该跟更重要的人比。”她望见他猛然震颤的眼睛,微笑说:“你在我心底, 可比他重要多了。”
话落,她直起身。
那抹飘然的香气远离。
商呈玉缓缓抬起眼睛, 既没有追问她的话是否真实, 也没有挽留她起身离开的脚步。
开口问了, 这场梦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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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回到四楼,治疗已经结束。
李璟余光瞥见她回来, 抬步走过来,有条不紊汇报, “傅公子已经醒了,他真是生命力顽强,除了失血过多, 身体没有更多毛病,不过,他提了要求,我不好答应。”
“什么要求?”门虚虚掩着,容向熙瞧不见门内的场景,只望见那一扇素雅的兰花纹屏风。
“他要酒。”李璟说:“他是个酒瘾很重的人。”
容向熙想到几天前刚刚看过的关于傅召棠的资料。
他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大学,专业是核物理工程。
他在莫斯科待了很长时间,染上爱喝酒的习性也没有什么不寻常。
“那就给他。”容向熙说了一种酒的名字,是度数很高的烈酒。
“这种酒或许更符合他的口味。”
李璟推门,银质托盘上放了一瓶酒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晶酒杯。
盛酒的酒瓶同样很精美,银色的、类似匕首一样的形状,带着一种锋利的美感。
李璟用小刀割开酒瓶隐蔽的瓶口,将酒倒出来搁在小杯子里,“您请。”
傅召棠抬手,当然,他用的是左手,他的右手已经脆弱到拾不起一张纸,“给我瓶子。”
“好歹,您要遵照医嘱。”秉持着基本的善心,李璟提醒。
傅召棠笑一笑,他不是很冷厉的长相,眉眼带一种精致的温雅感,但他说起话来,带一种冷静的锋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