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眉苦笑道:“当真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位置不合适,铺面不够大,没有土地,就是条件合适官府却不肯卖的,很是麻烦。”
南安公主敏锐的抓住了关键,问:“你的意思是有条件合适的铺子,官府却不肯售卖?”
“正是。”
“这是什么道理,你且说说是什么铺子,谁为难你,只要不是看上了父皇的皇宫,本宫都为你做主。”南安公主笑道,听说霓霞锦有可能在京城做出来,她心情也好了许多,竟是开起了玩笑。
只是这玩笑却让在场人吓了个噤声,只有江抚眉微微一笑,道:“公主莫要为难官府,那铺子在流芳街,是因故抄没的产业,故而不可售卖。”
南安公主不解道:“抄没的铺子也可以售卖啊,不然放在那里不是浪费吗?”
江抚眉却是不语了,惹得南安公主更是心急,追问道:“那铺子原是谁家的?”
江抚眉抬眼,飞快地瞥了沈明蕙一眼,低声道:“殿下还是不要问了。”
南安公主的精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哪能错过她这个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转而对沈明蕙道:“是你家祖产?”
沈明蕙脸色发白,连忙起身行礼道:“流芳街确有三间铺子是臣妇娘家产业,不知江小姐说的,是不是那三间。”
南安公主道:“那必然是了,我道有什么铺子是官府不敢售卖的,原是怕得罪承平王府,若非如此,怎么会连国公府大小姐都敢拒绝。”
她又对江抚眉说:“你莫担心,本宫为你拿下便是。”
江抚眉连忙起身行礼:“那边多谢公主了。”
南安笑起来:“多大点事,霓霞锦的事才是大事,此事既已敲定,便不需担忧,传歌舞。”
立刻有人传来歌舞乐队,场中又是一片笑语盈盈,欢天喜地,又有各种小游戏推行,带来无数惊喜,一时间宾主尽欢,谁也不再去提那段小插曲,唯独沈明蕙端坐在场中,与喧哗热闹格格不入,时不时看向江抚眉,一脸复杂。
春饮宴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众人都有些疲累,便散席,各回各家去了,若是席间有心仪的人,便可以回去和家里人说了,就算没有,和家人说一番今日种种,家人也自会判断谁家孩子更稳妥,适合自家孩子。
敦国公府也是如此。
入夜后,江抚眉小院熄了灯,梅园却是依旧灯火通明,叶叙靠在宽大的椅子里,单手撑头,听苏傲雪一字一句复述白日里发生的事。
“姐姐说完之后,李景渝再也没说过话,老老实实站在李夫人身后,为她端茶倒水,一直到离席的时候,姐姐也没有再和他有过交集。后来到了诗会环节,我怂恿刑部尚书府的唐小姐起哄,让姐姐做诗,本以为姐姐会出丑,没想到她却丝毫不在意脸面,只说她没读过四书五经,也没入过学,不会作诗,惹得众人好一顿议论,只有公主殿下说她性格好……”
叶叙半眯着眼听,不知不觉唇角弯了起来,吓得苏傲雪迅速结束了话头,连忙告辞。
她走后,裴青疑惑道:“这位江小姐居然在春饮宴上如此随性,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就算她不喜欢李景渝,难道也不在乎其他公子的看法?”
叶叙轻笑,若有所思道:“是啊,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20章 刺杀
江抚眉入京不过数月,已经打破了叶叙对她的所有猜想,这让叶叙对她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也终于让叶叙将她放进了眼睛里,开始正视她。
若是让江抚眉知道因为自己的系列行为让叶叙盯上了自己,怕是会叫苦不迭,她只是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许多事情都是叶叙的手笔,包括苏傲雪的刁难,也包括那些越界的行为。
但无论如何,叶叙都已经对她上了心。就在苏傲雪走后不久,夜间毫无征兆又落了雨,细密的雨点敲在门窗上的声音,让叶叙无端想到了上一个雨夜,自己病重,意识混乱之时,感受到的温暖,听到的歌谣,更有那差点令他沉迷的温柔。
烛火之中的他,静坐沉默许久,突然对裴青道:“方才表小姐提到,白松年对江抚眉呵护备至,公主意图撮合,那白松年耳朵都红了吧?”
裴青莫名其妙,不知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茫然点了点头,“对啊。”
叶叙冷笑一声,道:“你去把白松年杀了。”
裴青一愣,霎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悚道:“主人,因为他喜欢江小姐吗?”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扭曲,惹得叶叙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只是没笑几声,又咳了起来,裴青连忙为他拍着背顺气。
叶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呀,不会以为我对那江抚眉产生了什么占有欲吧?”
裴青啊了一声,“不是吗?”
叶叙无语道:“她顶替小乖的身份入府,不为钱,不为权,也不为攀高枝,却依旧伏低做小,仰人鼻息,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裴青摸着头奇怪道。
“不知,但我有几个猜想,白松年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你去吧,杀他,但不要杀死。”
窗外雨声渐大,裴青离开的时候,门外的风吹进来,将烛火扑得闪烁,叶叙缩在椅子中,看着光影在自己掌心明晦交织,无论如何都抓不到那点点光。
“占有欲吗?”他在寂寥空旷的黑夜中自言自语,“算不上吧,但至少不能脱离了我的掌控,否则……”
他长袖一挥,摇摆不定的烛火瞬间没了气息,只留几缕细细的白烟死不瞑目地苟延残喘。
南安公主的动作非常快,宴会第二日,京兆府尹便亲自带人上门,要为江抚眉办沈家铺子的转让手续,甚至还在附近划出了一大块地供她种桑养蚕。
江抚眉顺利拿到了房契地契,啧啧称奇,作为商人,她没少和官府打交道,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般顺利,甚至还带着远超预期的附赠品,果然士农工商,权力大过天,这滋味,当真美味。
她之前对南安公主所说的并非虚言,霓霞锦的制作确实非常苛刻,眼见已经要入夏,要尽早把蚕种转移过来,不然蚕种不适应京城气候,会损失惨重。
三家铺子相连,占地不小,但是年久失修,需要大修才能用,江抚眉辛辛苦苦找了工匠,出了规划,又忙着找人监工,安排人手准备过来经营,忙得脚不沾地。
她对这三间铺子没有感情,虽是自己祖产,但毕竟第一次见,不像沈明蕙,自小便在铺子里玩耍,哪里都有她走过的脚印,欢笑的声音,和亲人的气息。
沈明蕙摸着门前的柱子,久久不能平复心绪,她轻叹一声,说:“瞧这道刻痕,那时候白家哥哥总是嫌我矮,我不服气,便让家仆在这里刻下他的身高,想着等我长到这个高度,他就不能再说我矮了,却不想待我好不容易长高了,却发现他更高了,我还是那个小矮人。”
她很少在人前流露这样的情绪,若不是再临故地,想起许多不可追忆的往昔,也端的做不出这样“失态”的事情来——包括她忍不住找借口来这边看上一眼。
江抚眉柔声问:“那时姐姐多大?”
沈明蕙笑着摇摇头:“记不清了,大约四五岁吧。”
这还是江抚眉进京以来第一次见她笑,与那些刻板的温良贤淑的笑不同,这一笑带着真心,带着穿越时空的心喜,使得她颇为威严的面容都变得舒缓起来,江抚眉一时怔住,她竟在沈明蕙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原本她一直以为这位姐姐是与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与温柔的母亲丝毫不沾边呢。
沈明蕙的笑容也仅仅维持了瞬息,便重新整理好了情绪,对江抚眉道:“还要多谢你将这三间铺子要过来。”
江抚眉道:“我答应姐姐的必会做到,只是为了顺利让公主答应帮忙,在宴会上与姐姐冲突,还请姐姐莫要挂怀。”
沈明蕙微微摇头:“你先前已经和我打过招呼,我怎会不知那是做戏,倒是景渝突然发难,是我所料未及,坏了你原本的计划。”
“只要目的达成便好。”江抚眉并不介意,“公主可曾按我们所想去做?”
“确实,她对父亲说景渝出言不逊惹到了你,赔你几间铺子以后才好继续来往,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就要拿我家的铺子去赔,父亲便同意了。”她想了想,“不过就算没有这件事,只要公主开口,父亲也会同意的。”
江抚眉叹道:“公主果然身负盛宠。”
沈明蕙点点头:“确实,无论是陛下还是父亲,都很疼爱她。”
江抚眉早知道公主开口事情必成,偏要与沈明蕙演上一出,说起来还是谨慎起见,生怕承平王起疑罢了,她道:“如今房契和地契都在我手上,随时可以转让给姐姐。”
沈明蕙却摇摇头:“此时还不是时候,你若在这个时候转给我,必然会引起公主、父亲、夫君等等许多人的疑虑,就先放在你手上吧,待你嫁入王府之时作为嫁妆带过来,再慢慢转交,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