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云舟微微皱眉,道:“也就是说你怀疑白公子只是个幌子,只要此人在宫中行刺,无论刺杀的是谁,都可以给承平王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只是白公子比较倒霉?”
江抚眉也没想通其中关窍,只好一边便思索一边说:“如此也说不通,若是这样,直接刺杀陛下,效果岂不更好?”
她说的很有道理,三人陷入一阵沉默之中,都在苦苦思索这其中的关联。
此次刺杀实在太过诡异,无论是哪种假设,白松年看上去都不像是被随机选中的那个,他的入宫只是偶然,晚于刺客布局时间,所以要杀他,并把这项罪名扣在承平王头上,除了让承平王和白松年之间产生矛盾,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可白松年和承平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挑起他们两个人的矛盾有什么意义呢?
……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抚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她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吓了白松年和侯云舟一大跳。
“小眉,你想到什么了?”白松年连忙问。
江抚眉的声音微微颤抖:“叶叙……是叶叙……”
侯云舟惊道:“怎么会和叶叙扯上联系?”
江抚眉死死咬着唇,思绪飞速转动,她终于把这一切都串了起来,想通之后,她陡然心生一股恐惧,那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微微眯起的眼,冰冷的手指,甚至那身烈焰似的红衣,都在她的脑海中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此刻全部浮现在眼前,即便他人不在,还是使得她汗毛倒立,浑身颤抖。
侯云舟连忙扶她坐下,宽慰道:“小师妹莫怕,无论他有何阴谋,我们都会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难不成我们三个人还斗不过他一个?”
白松年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一个劲儿的往床边挪,试图靠近江抚眉一点,“是啊小眉,你且说说为何会觉得是他?”
江抚眉在心中苦笑不已,侯云舟说的还真不一定对,他们三个人怕是也敌不过叶叙一个,那个人可是个疯子!
只是这二人殷殷关切,都是十成十的真心,倒是让江抚眉心中稍稍安定,涌出些许暖意,不再失控颤抖。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所想娓娓道来:“你们想想这件事情后续会如何发展呢,刺客在宫中伤人后畏罪自杀,身上有承平王府的腰牌,这件事情一旦送到陛下眼前,陛下必然会找承平王问话,他能问出什么结果呢,刺客死无对证,只是一个腰牌而已,无法把承平王彻底打垮,只要承平王极力否认,说是被栽赃陷害,最后必然不了了之,成为一宗悬案,如此以来这整件事更像是一个闹剧。”
“可这怎么可能是一个闹剧,人命大事,必然是为了一个非常要紧的目的,我们考虑了陛下,考虑了表哥,却忽略了一个人。”
“谁?”白松年问道。
“承平王。”江抚眉叹道,“承平王必会把这件事情定义为栽赃,但他决不会容许有人对他这般欺辱,所以他必然会去调查,那他会从何处着手呢?”
侯云舟突然明白了:“他会去调查白公子。”
“没错,白家当年投靠承平王,承平王本就不信任,如此一来他会不会怀疑是表哥苦肉计,为了陷害他,自己找人给了自己一刀,再杀了那个乐师栽赃嫁祸?”
“啊?”白松年不解,“他能查我什么啊?”
一个白松年当然无关紧要,但是……
江抚眉道:“白沈两家世代交好,当年突然割席,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疑点重重,承平王不可能不知,他会怀疑白沈两家并非真的断交,而是为了保护什么,他在意的那个东西,你知道的。”
白松年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你继续。”
江抚眉摇摇头:“不必继续了,会希望白家和承平王府斗起来的人,只有一个,叶叙。”
见二人还是不太明白,江抚眉只好继续说:“先前我们所做的一切,叶叙都知道,他恐怕早就怀疑我与承平王府之间有过节,此番是试探,也是威胁。”
“他挖了纵横交错的河道,想看看水往那边流,这一切不过是他布下的一个局,他现在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剧中人的动向却会带他去发现很多,他是在做执棋人,表哥遇刺,是他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执棋人……”白松年面色微微沉下来,抬头看江抚眉,“我和承平王,甚至那个刺客,都是他的棋子,那他想要的对弈之人……”
江抚眉伸手从发间拔下那枚梅花簪,妖冶的花瓣逼真到令人发指,她低声呢喃道:“他早就告诉我了……”
“桃花,桃花……”
“他要我投桃报李。”
“他在等我落子。”
第23章 落子
房间内再次陷入无声的沉默,只是这次沉默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凝固了一般沉重,令人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
叶叙这人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常人,就算对江抚眉有所怀疑,也会逐步试探,小心谨慎,叶叙却是要把不可言说的事情挑明了,明晃晃的出招亮剑,她把江抚眉逼到绝境,就为了看她敢不敢接招,要如何去接,然后鲜血淋漓对上一场,不死不休,简直疯人一个,不负恶名。
白松年首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可要接招?”
江抚眉苦笑着摇头:“叶叙可真狠啊,他在赌我需要他,赌我纵使不愿,也只能自行入瓮,硬着头皮与他合作……表哥,你知道我的棋下得有多糟,此番怕是要输个彻底了。”
“那就不接!”白松年坚决道,“我们回江南,我们去隐居,我就不信躲不过他!”
白松年这厮,从小就生得好看,性子也最跳脱,长大后更是越长越离谱,一副诗书大家里与家风格格不入的纨绔浪荡相,家中长辈担心他顶着一张不正经的脸娶不到媳妇,便硬哄他留起了胡须,果然看着稳重靠谱了许多,只要不深交,还是能唬唬人的。
可如今他剃了须,那张纨绔子弟的脸一览无余,江抚眉再次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荒诞来。
她无奈敲敲白松年的脑壳,“回哪儿去,承平王怕是也要去江南了,不如让他顺路捎你一程?”
白松年:“……”
他迅速蔫了下来,趴在枕头里闷闷道:“完了,直捣黄龙了。”
侯云舟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问道:“你们说承平王想从白家手里得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江抚眉和白松年对视一眼,轻声道:“小师兄还是不知道为好。”
侯云舟不依:“你们莫要总是想保护我,我既已入局,就不能只想着回避,若想破局,就只能迎难而上,就算是棋子,我也想做最有用的那一颗。”
他说的恳切,又是可靠之人,白松年便道:“小眉,不如告诉他吧,关键时候,或许能为他留一条后路。”
听白松年这么说,江抚眉便也不再矫情,她微微俯下身,让三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一点,用极小的声音道:“小师兄可知当年我全家被流放,十六年中,为何承平王一直未曾下死手?”
侯云舟摇头。
江抚眉道:“因为我父亲手中握着一个重要的东西,一个能将承平王置于死地的东西。”
她顿了一下,语出惊人:“是先帝遗诏,上书只要承平王意图不轨,便可凭此遗诏将他处死。”
侯云舟果然被吓了一大跳,双目圆瞪:“那你们为什么不用?”
“当年是因为陛下根基太弱,即便拿出来,朝中无人支持,此事便也不成,如今则是因为……”
江抚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打开放置遗诏盒子的钥匙……丢了……”
看她面色悲戚,眼中泛起丝丝血红,侯云舟便猜到了几分,试探道:“当年……北境惨事……便是因为这个?”
“没错。”江抚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颤抖的声音压下,“承平王用了十六年,终于找到了遗诏,他便派人来抢,杀人灭口……”
“那他……”
“他得到了。”江抚眉惨然一笑,“他拿到了盒子和钥匙,只是出了些差错,那盒子是假的,所以现在钥匙在他手上,盒子却并没有被他得到,此番刺杀事件一出,他定是会怀疑盒子在白家手里。”
“所以,白家危矣。”白松年无奈道,“叶叙这一招算是歪打正着,正好戳在了承平王的痛处,唉。”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与叶叙合作的原因。”江抚眉道,“我的棋子,换白家平安,这是交易。”
侯云舟听得直叹气,“就不能把盒子撬开?”
“不能,那盒子机关及其精巧,若是强行打开,只会将遗诏毁掉,这是先帝给陛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为的就是若是哪天盒子不慎落入承平王手中,他也无法知道遗诏到底写了什么,不至于太过迁怒于陛下。”
先帝和当今圣上一样仁慈,只是能力不及,架不住纯善,若是他当时能狠一点,将尚不成气候的弟弟扼死在未成器之事,后面哪有那么多无奈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