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急道:“这怎么行呢……”言外之意,一个利索人没有。
江抚眉笑着说:“以前也是他们三个照顾我的,没有问题的,若是再有别的需要,我和您说就是。”
说到这里,许是为了岔开话题,她又对那车夫说:“去把我给大家带的礼物分一下吧。”
被她这么一说,国公夫妇也不再纠结,拉着她的手说:“既然这般,就依你吧,你一路劳累,咱们先去看看你的院子吧。”
敦国公位高权重,国公府的宅子是在开国皇帝时便赏下来的,高祖出身布衣,做事风格简单粗暴,坐上龙椅第一天,就给跟着自己打江山的哥哥弟弟们分了超级豪华大宅子。后来各种规制慢慢建成,官员的宅子制式也有了严格规定,再也没有谁能住这么大的宅子,就连后来的几个王府,也不见得比这头一批的宅子好。
这样大的宅子却没几个主人,显得颇为空荡,也过于安静了,唯独大福非常喜欢,征得江抚眉的同意后,就在各个院子房顶飞来飞去,玩的好生快活。
国公夫人说笑了几句,边走边给江抚眉介绍每间院子,宅子里最大最好的院子自然是国公夫妇的住处,从旁边一路走过去,都是古朴的石板路,错落一些花花草草,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也没有精心布置,颇有一番野趣。
转角处忽然有玉白梅花探出枝来,近乎透明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墙头,自带清淡芬芳,沁人心脾。
江抚眉不自觉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只见这间院子里竟是栽满了这样的白梅,使得整座院子在一片乡野气息中吐露出一股格格不入的高雅气质来。
“这是北方的琼枝?”江抚眉惊讶道,这种生于极寒之地的梅花以冰雪清白的颜色出名,只是数量少,非常珍贵,谁家园林中能有三两株,就值得开一场赏梅宴,供才子们吟诗赋词,万万没想到,在不太懂诗情的国公府院子里,竟能见到这么多。
“这是我的院子。”叶叙笑吟吟走上前来,“妹妹若是喜欢,也可搬来同住。”
这话说的混蛋极了,但这人在家积威已久,无人敢出声反驳,就连敦国公也只是扯扯他的袖子,小声道:“不可乱说。”
江抚眉下意识后退一步,“哥哥也喜欢琼枝?”
琼枝高洁,这是说他不配了,叶叙随手摘下一朵花,别在江抚眉耳后,举止轻浮傲慢,“这花虽不如百合栀子那般香,但却正好能克制血腥味,我手上死的人太多,常被人说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便只好多栽了些,也是为了同僚们考虑。”
江抚眉眉心一跳,这厮果然是个疯的,她此时与叶叙站的近了些,还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只是实在是太淡了,在清雅的梅香中时隐时现,好似叶叙这个人一般,难以捉摸。
与这座雅致的梅园相邻的,就是江抚眉的院子。
“从知道有了你开始,我们就把这里作为你的院子了,这座院子虽然距离正院稍微远了一点点,但是胜在四面都是景,你瞧,这边是小池子,可以钓鱼,这边是马球场,可以玩蹴鞠,射靶子,也可以踢毽子,要是都不喜欢,还做了跷跷板和秋千,再往这边做了地泉,你瞧这每一块砖下面都是空的,有流水经过,踩上去就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很是悦耳,还很好玩……”国公絮絮叨叨,“其实也不是不想你住在我们旁边,主要是这地泉不好弄,这有这片地方适合做,你莫要在意。”
原来说这么多,都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有让她住在梅园,江抚眉心中微微触动,环顾小院,四周尽是童趣之地。看得出不同于一般世家的严苛教育,国公夫妇从一开始就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开心,快乐,当真是爱女心切,难以想象失去女儿的这二十年里,他们是怎么捱过来的。
院子里早就收拾好了,或者说这院子二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让人无法不动容。
“你可还满意,不满意咱们就换。”敦国公问道。
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江抚眉心软了大半,连忙说:“这里非常好,大福也很喜欢,多谢国公爷和夫人的用心。”
不知什么原因,她不曾改口称呼敦国公夫妇为父亲母亲,敦国公夫妇却也不为此介怀,只让她随意,什么时候想改口了再叫就是。
住处定下来后,车夫和老妪就开始往屋子里搬东西,江抚眉带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里面都是她日常用的衣物器具,还有些珠宝首饰类,很是金贵。国公府的下人们要帮忙,却被老妪拦住,她用一种可怕的嘶哑的声音喝止他们:“小姐的东西,谁都不许动。”
那车夫倒是个话少的,只埋头干活,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人高的箱子在他手里也不过是轻巧如纸,一身好力气,让人惊叹万分。
至于大福……已经跑去踩地泉了,脚下石板砖随着她的步子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逗得她笑个不停。
见此情景,国公夫人还是觉得江抚眉这里的人不太靠谱,但江抚眉坚持不让外人近身,她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小眉,你可知道你刚出世之时,就定下了一门亲事?”
江抚眉从一堆行李中挑出一个小笼子,从里面倒出两只小刺猬来,见着刺猬钻进院中花下,她才缓缓开口:“您是说与承平王次子的那一桩吗?”
第4章 婚约
承平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今皇帝继位时只有四岁,先帝不放心他,便让承平王摄政,辅助皇帝直到亲政,如今已有三十年了。
承平王身为摄政王,他的孩子择偶自然要慎之又慎,出身高门贵族不说,更要注重品性。
摄政王李崇元有二子,长子李景时年近三十,惊才绝艳,继承了父亲的雄韬伟略,更是有天生的政治直觉,年纪轻轻就已经坐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成为李崇元最可靠的臂膀;次子李景渝二十出头,不同于父兄的光芒夺目,而是更加内敛低调,他不爱做官,只在国子监挂了个虚职,挥霍光阴,颇有些隐士的避世意境。
李景时已经成亲,娶的是前太傅独女沈明蕙,沈家是京城出名的清贵之家,前太傅沈庄既为帝师,也是众人推崇的文坛宗师,学生遍天下。他性子古板,所学所言都以正统正道为本,教出来的女儿更是被称为大雍女子典范,不仅才华出众,更是知书达礼,步步规矩,谨言慎行,从不出错,如此才配得上李景时这样的英才。只是二十年前沈太傅一时糊涂,与北方草原野蛮的戎族勾结,犯下大错,抄家流放,一代大家就此陨落,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与江抚眉有婚约的,便是李崇元次子李景渝,若不是江抚眉从小失踪,两人现下应该已经成婚了。不过如今倒是不算晚,李景渝游手好闲,浪荡惯了,据说李崇元好多次要为他另寻一门亲事,他都以成婚耽误他玩耍给拒绝了,把李崇元气得个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倒好,正经的未婚妻居然找回来了,那这门亲事必然要被提上日程了。
京城对江抚眉众多八卦中,这一条也是被议论的最火的几个之一。这位商贾之女,一夜之间拥有了国公府嫡女的高贵身份,若真的嫁入摄政王府,身份将是京城前五的尊贵,多少人对此热议纷纷,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的带着些鄙夷,说她贪慕权势。
只是,这世间,从来有谁又不爱慕权势的呢?这一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江抚眉想了想,说:“既有婚约,如没有特殊情况,自然应当执行,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繁杂,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所以是否可以暂缓一缓?”
她这么说了,敦国公夫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连忙应道:“你确实需要时间适应新的身份,也熟悉一下京城,婚事什么的,不急。”
江抚眉的行李很多,其中珠宝箱子就带了十几口,再是些布料衣物,也足足有几十箱子,就连被褥都是蚕丝织就,可以看得出这位大掌柜平日里生活极其讲究,不说奢靡,也足够精致,不输京都贵族小姐们。
他们说话间,老妪已经先整理好了卧房,国公夫人见了,便让江抚眉先休息,好生适应下,又让人送了不少点心果子,让她随便取用,待到晚间,再一起吃一顿家宴。
如此众人散去,江抚眉的小院里总算清静下来,只有车夫和老妪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大福玩了一会儿也跑来帮忙,白松年不方便在女孩子院子里待太久,便在门口站了会儿,再絮絮叨叨说些叮咛嘱咐的话。
“你既已经入局,便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需要我的一定开口,我就住在老宅那里,你知道地址的。”
白松年的父亲曾在朝中任职,后来致仕游历四海,才在江南定居,在京城这边的宅子因为是祖上做官时买的,一代代传下来的基业,便一直没有卖掉,白松年说的老宅,就是指京城的宅子。
江抚眉漫不经心应下,突然道:“叶叙对我态度并不友好,他对我的身份依旧存疑,我怀疑他是在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