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皇后似乎气急,声音里带着哭腔,“当年你逼迫我留下她,如今你又要用她逼迫我去与陛下作对,搭上我夏家满门,只为你自己的野心,你根本不是人,也根本没有爱过我!”
“夏芷兰,你不要太过放肆,只要南安在,你就只能乖乖听话,整个夏家都是,否则只要我稍稍做些手脚,让陛下再启血骨仪,他就会发现南安与我的血相融的速度远比与他的要快!到时候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你夏家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我恨你,我恨你!”
嘭——
房门突然被推开,正在屋内争吵的两人被惊到,恐惧不已看着走进来的人。
江抚眉也傻了眼,方才南安公主突然推开她,不顾一切跑入房间,令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她慌忙拉住大福,说:“去,告诉哥哥。”
大福点点头,一个闪身就消失了,这时江抚眉听见南安的哭声。
“母后,你们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皇后眼神闪躲,可承平王却阴森森盯着南安,说:“没错,你是我的孩子,你最好脑子清醒一点,若是让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你们都没有好下场!”
南安却并不理会她,只一步一步走向皇后,满目悲伤:“这就是母后不喜欢我的理由对吗?”
皇后也落了泪,她看看承平王,又看看南安,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你若听了那么多,就该知道他是如何用你来威胁我,你活了二十多年,我便被他欺压了二十多年,你为何要喜欢你这样一个业障?”
“业障?”南安不可思议地说道,“父皇说我是他唯一的明珠,是人说我是世间最受宠爱的公主,他们都说我好,都宠我,纵我……”
“可我的母亲……亲生母亲……却视我为业障……”她颤抖着声音道,“母后啊,我想知道,你怀上我这件事,也是他强迫你的吗?”
“你说什么胡话!”皇后恼羞成怒道。
“那看来就不是了,我早听过传言,说母亲年少时与承平王走得近,没想到却是这么近。”
她又说:“你背叛了父皇,与他人苟合,生下我,后发现那人并非君子,无非是想要个孩子来制约你,便视我为业障,这对我不公,从年幼时期,我便一直期待着你能和其他母亲一样爱我,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关爱,你恨我……”
“对,我恨你,那又怎样!”
“不能怎么样啊母后。”南安十分悲痛地说道,“我不恨你,终于知晓你不喜欢我的缘故,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作为女儿,我不愿你为难,因为被人所挟持,更不愿父皇……”
她哽咽了一下:“那样爱我的父皇因我被天下人诟病……”
“母亲,今日南安让你解脱。”
江抚眉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快步上前,脱口而出:“不……”
但还是晚了一步,南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下了头顶的簪子,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第56章 南安
“啊—— ”
短暂的怔愣之后,皇后望着倒在江抚眉怀里的南安,骤然发出一声悲鸣。
“混账!”承平王暗骂一句,却是头也不回,匆忙逃离了这间小屋。
江抚眉惊慌失措,看着纷纷跑过来围住二人的侍卫,大声吼道:“快去请太医,快去找陛下!”
侍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跑出去,慌里慌张地喊人去。
南安倒在江抚眉怀里,剧烈的疼痛使她英气逼人的面容变了形,她大口喘着气,对江抚眉说:“告诉云舟……不必再为我栽花,我……其实不懂花……”
江抚眉泪流满面,对外面喊:“去叫侯云舟!快!”
南安轻轻摇头,又对皇后说:“母后,南安南安,于心难安,从此,你不再有桎梏,儿臣为你解除枷锁……”
皇后傻了眼,她瘫坐在地,泪如雨下:“不……不啊……”
江抚眉身体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怀里的人生机正在迅速流失,她哭着说:“殿下,别再说话了,千万不要动,不要动……”
南安却是摇头:“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啦!”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事情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哪怕你杀了承平王……”江抚眉泣不成声,“何苦为难自己?”
她无法接受,前一刻她们还在一起捉鱼,吵着谁要吃哪条的问题,这才不过转瞬之间,怎么就要生死两隔了?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南安甚至没有过纠结,挣扎,悲伤,甚至没有给过她安抚劝解的机会,就直接将那支白玉海棠花簪插进了胸口,她怎能如此决绝,如此……过于果断!
生命在她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这女子,当真是娇纵惯了!
有那一瞬间,江抚眉交集的百感中,气恼居然占了上风,她指责道:“我进京后,就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居然就这么不告而别,一点都没有考虑过我,你可真坏啊!”
听到这话,南安突然笑出声,可是笑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只那么昙花一现,就立刻痛得皱起了眉头,她道:“你很幸运,才进京几年就有了朋友,我就比较倒霉了,活了二十多年,才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认识了你……”
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睛逐渐失去光彩,上下眼皮止不住得打架,江抚眉焦急得望着门外大喊:“太医怎么还没来!”
外面的女侍也乱成一团,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就在这时,南安突然用力拔出自己胸口的簪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江抚眉满身满脸。
“不可以!”江抚眉惊叫起来,若是簪子不拔出来,尚有一线生机,拔了,就真的死定了啊!
南安终于没了力气,她的手软软垂下,再也握不住那支簪子。
她用尽人生的最后一口气,细语呢喃:“母后,你送的东西,儿臣都一直带着呢……”
说完,整个人便再无气息,皇后尖叫起来,扑倒在南安身上,仿佛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不曾疼爱过的孩子,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与那人浓情蜜意晕了头之时,也曾盼着她的降生,也曾想过要用命护佑她,无数次琢磨若是某天事情败露,要如何以命换命,保住孩子……
可是后来……
她的爱随着对那个男人的爱而生,也随着她由爱生恨而化作最浓烈的厌恶。
但她始终忘了……
那是她自愿怀上,骨血相连的孩子……
孩子,何其无辜。
一时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走马灯,一幕幕全是南安渴求的眼睛,幼年时她便知道自己不被母亲喜爱,不敢奢求母亲的拥抱,只敢眼巴巴站在那里看着她……
少女时的南安桀骜骄横,却从不敢在她的面前放肆,她知道她不喜欢她,她怕她更不喜欢她……
皇后终于崩溃,大声喊道:“孩子,我的孩子啊!”
江抚眉也痛哭出声,隐约间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器物碎裂声,转过头去,却见侯云舟定定站在台阶下,一盆热烈绽放的向日葵在他手中跌落,于石阶之上,粉身碎骨。
“殿下……”
江抚眉看见侯云舟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沉默的内敛的男人,自知身份如草芥,不敢与云朵并肩,只默默带着厚重如泥的深情,播下一粒粒花的种子。
他知道南安根本不懂花,但也知道南安就是喜欢看红红火火百花竞开,所以他便费尽心思学了这门手艺,撩起官袍,甘愿在这园子里做一名满身泥泞的花匠。
每一株花都是他亲自培育,南安不懂,他也不曾糊弄过她。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也挺好,挺知足,直到这可怜的花匠最精心养护的那一朵花,突然断了根,无可救,还那么突如其来。
侯云舟直直跪在石阶之上,任凭破碎的陶片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随之而来的是气喘吁吁的太医和慌忙失措的皇帝,以及他们身后乌泱泱一大群人。
“孩子,朕的孩子,发生了什么!”雍帝跑得金冠都掉了一半,几缕花白的头发落在脸侧,说不出的狼狈。
“查!”他怒吼道,“给朕查!”
查,那可太容易了。江抚眉在一片混乱中盯着远方,她好像看见了叶叙,也好像没看见,她只知道自己被带进了宫,与所有在场的人一样,再后来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刻了。
这事儿根本就不需要查,那么多侍从都听见了看见了,说的证词一模一样,就连皇后,也没有一句辩解。
雍帝终于崩溃了。
他爱了皇后数十年,纵容她,呵护她,独宠她,甚至扛下了群臣催生皇嗣的巨大压力,哪怕他知道她的父兄一直在为承平王做事,也因为她,他始终只用制衡之术,不曾下狠手。
天子这般难得一见的真心相对,换来的却是背叛,欺瞒,和一个与他人所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