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刺眼的腥红涂鸦诞生了。
血珠顺着腿骨往下淌血,血肉之躯被利刃破开,那种痛苦似乎要将他撕裂。
这一年他旧疾缠身,武功大不如从前,只能靠喝药度日,又在方才吸入那么多火焰蛊气,对抗此刻的魏陵州,就是以卵击石。
“云儿,她还活着吗……”
风宴臣气若游丝,有些支撑不住,紧接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雷鸣,贯穿了的耳朵。
魏陵州语气平静:“她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是想救她……”
风宴臣疼得视野模糊,缓缓下坠,感觉这条腿要废了。
他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大概是魏陵州一脚跺在他那条伤腿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看着瑟缩在角落身体弓成虾米、躲在黑氅里的女子,魏陵州心痛如绞。
“你就是这么救她的?”
魏陵州掸了掸黑毛领上的灰,面无表情地蹲下,看着风宴臣半死不活的,说:“六殿下,你是未来的天子啊。”
半响,他露出了阴森的微笑,挤压于心底的怒气陡然爆发:“臣,送你上路。”
寒月刃部闪烁着炼狱般的幽光,正当他站起身,准备手起刀落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陵州!刀下留人。”
魏陵州转过头,见燕东广驭马而来,在火海中穿梭,身前还带着褚兰,两个人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碳色。
燕东广急切道:“别打了,快带阿浅走!”
看着火势肆虐,雕梁坍塌。
风宴臣狠狠抽搐着,他没有坐以待毙,用尽力气,拖着碾成血筛子的右腿,向那间布满壁画、收集无数折扇和琴筝房间里爬去。
地上铺出一条红线,血染的指尖不停扣着砖面。
吧嗒吧嗒。
风宴臣止不住流泪,“阿娘的,阿娘的画,我的折扇,我的琴,全都烧没了……”
他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一边咳嗽,一边向前爬。
燕东广叹了口气,移开目光。
魏陵州斜了风宴臣一眼,笑道:“好啊,反正他也活不过明天了。”
说完,他打横抱起毫无意识的云思浅,将她带上马的瞬间,竟发现她的手指下意识抓着自己的领口,死死抓着不放。
熟悉的心跳,熟悉的体温,云思浅仿佛有心灵感应,她抓得更紧了,张了张嘴,口中喃喃的,像是想要说什么。
浸满剧痛的蛊液渗入骨缝,魏陵州的眼眸盛满了沉默的深邃。
结实的臂腕搂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攥紧缰绳,手背青筋暴起,他垂眸看着她的脸,轻轻抹掉她唇角的血,最终,驭马而出。
神驹腾空飞出梦魇堂的那一刹那,身后轰然倒塌,熊熊大火,吞噬万物。
***
堕入深渊的噩梦像一条毒蛇,缠着她坠落,永远坠落。
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靠近,千斤重物压着她的身躯,忽然一只黑爪擒住她的咽喉,心跳如擂鼓,沼泽漫过头顶,她下到无人之境的炼狱,看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陛下……”
是萧驭之,云思浅记得他,只是他手里多了一只女木偶,木偶的脑袋摇摇欲坠,已经快掉下来了。
她仔细看过去,只见木偶的脑袋落到脚下,她捡起,竟然是云孟遥。
云思浅:“不要……”
萧驭之:“朕让你杀他,你怎么就不听话。要么魏陵州死,要么云孟遥死,他们二人,你做个选择吧。”
云思浅低头,看着手里的木偶头竟然在流眼泪。
“思浅,这后宫是地狱,不要回来,让我死在井里吧,她们欺辱我,害死了我那么多孩子,我去陪我的孩子们了,你千万不要回来。”
黑暗吞噬了她。
……
“孟遥!”
云思浅是被硬生生痛醒的,她发着高烧,身体里双蛊互斥,互相厮杀。
脑子清醒时,她眨了眨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感受着身子被滚烫的怀抱包围,她深吸一口气,闻到魏陵州中衣里的蛊酶淡香,
“阿浅,阿浅,醒醒,醒醒。”
凭着身体的记忆,云思浅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她伸手触摸男人的脸,他的胡渣粗糙,鼻梁骨有着轻微驼峰。
摸到到熟悉的感觉,她顾不得伤痛,钻进他怀里,抱紧了魏陵州的脖子,哽咽的喉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火场的记忆画面还不断浮现在脑海中。
她的双臂死死锢住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陵州坐在榻边,喘息略微粗重,他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思浅问道:“把灯点上,好黑啊……”
“你说什么?”
感觉到男人气息不稳,肩膀明显一颤,云思浅又说:“把灯点上,太黑了,我看不见你。”
不知为何,明明他离得这么近,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体温,而云思浅却觉得此刻的魏陵州,离她好远。
男人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来自另一个红尘,哪怕她以利刃破开,也捉不到他的身影。
云思浅再次伸手,猛地握住魏陵州两根指头,张了张口,艰难地咬字道:“你有点灯吗?还是说现在是白天?”
魏陵州将她推倒在床,“你累了,需要休息。”
说着,就要抽出手来,而她却抓得死死的。
她的眼睛无神,却充满敌意,泪水猝然涌出:“你骗我,你骗我!!”
拉扯之间,云思浅直接跳下床。
她认出这里是蛊师殿,也就更大胆了,在混沌中摸着黑,往门外跑。
“阿浅!”
魏陵州迅速冲上去,搂紧她的腰,将她拖回寝殿,双手扣着她张开的腕子,按在榻边,“别这样,阿浅,你冷静点,你不能再受伤了!”
“我已经千疮百孔,还怕受伤吗?!”云思浅泣不成声,“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这样,放开我!!”
她歪头,一口咬在魏陵州手腕上的薄肉上,齿印瞬间变红。
魏陵州蹙眉,忍着疼痛,结果一个分心,被云思浅踢到命门。他吃痛松开手,紧接着被一把推开。
眼看云思浅要穿着亵衣跑出去了,魏陵州大喊一声:“来人!!!”
第50章 再次重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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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思浅刚跨入殿门,迎面而来的逐林卫拦住去路。
郑杨从人群中站出来:“指挥使留步!”
往日她练武时都会蒙眼,此地又是蛊师殿,在熟悉的地盘,听觉触觉都格外灵敏,云思浅听出来者何人,便道:“郑杨,据说主上为了救你,拿我给慕容天仞做交换,你的面子够大啊。”
郑杨不敢多言,只能执行任务:“在下卑贱,岂敢与您相提并论,您回去吧,这是主上的命令。”
“你无非是魏陵州身边的一条狗,敢拦我?”云思浅轻功掠去,一个凌空飞悬,郑杨手里的剑轻而易举落在她手里:“给我让开。”
“对不起指挥使,我们不能放您出去。您若执意如此,恕在下无理了。”
说罢,郑杨一声令下,身后的暗卫列阵排兵,将云思浅包围。
“叮叮——”
耳畔响起清脆的器刃撞击声,剑身锃亮,云思浅素手挥舞,随着风速,她感受到暗卫袭击的方向,翻身的瞬间单脚悬起,墨丝飒爽,纯白亵衣裙摆迎风荡漾。
逐林卫各个惊恐万分,她一出手,才知道什么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眼睛看不见,云思浅依旧身手不凡,行动快而精湛。
随着逐林卫一个个倒下,殿门口的男人叹了口气,寒月刀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扰乱云思浅的听觉,下一刻疾驰而去,以斜方向落下,刺穿纯白的裙角,直直插落地面,很深。
哐当。
长剑坠地。
嗤嗤。
衣裳被扯断了线,云思浅被钉在原地,对方一出手,就知道是魏陵州搞得鬼,故意让她败下阵来。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捂好肩头,防止衣袂脱落。
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拔刀声。
云思浅急忙裹紧自己,谁知刚恢复自由,就被打横抱起,耳边是男人的警告:“别逼我动手。”
云思浅猛地一栗,酥麻感从耳根渗入,直抵腰肢和尾椎。
她不知道魏陵州想要做什么,只是从他的语气中,她感受到了怒气,那种隐忍已久亟待爆发的陈年怒气!
魏陵州冷冷道:“你是想继续在这里,还是跟我进去,自己选。”
云思浅摇了摇头,被他抱着,却是胆战心惊,纠结过后,还是颤抖地抱住男人的脖子,脑袋缩进他的颈窝。
倏尔,魏陵州掐着她的腰,说出一句让她愤懑的话:“听好了,即日起,云思浅被暗厂除名,郑杨,你来担当逐林卫指挥。从此以后,你要配合燕指挥使,守护好门派的秩序和安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