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思浅抹了下唇角,说:“我不养狗。”总不能说是魏陵州咬的吧。
酒过三巡,云思浅想起昨天的事:“段离怎么样了?”
“关着。”燕东广垂眸倒酒:“还能怎么样。”
朗缨坏笑:“东广,你有过女人吗?”
燕东广一顿,随即说:“死丫头,什么话张口就来,不知羞耻。”
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再结合昨日之事,云思浅看得出来,燕东广是喜欢段离的,只是碍于身份不敢明示。
想想当年她和段离那场比赛,虽然是平手,最后魏陵州却让云思浅做了指挥使。
如今看来,大概是他早就看透了这俩人的关系,若段离也做了指挥使,那她和燕东广影响整个逐林卫,也会给暗厂的和谐埋下隐患。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朗缨:“若真有了心怡的女子,蛊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知道,彪哥和祁先已经不在了,蛊王之前的兄弟,也就剩下你和赵云霄,只要你不像梦魇堂里那位,蛊王会替你做主的。”
听了这个名号,云思浅的脸瞬间阴了几分,燕东广则是满眼鄙夷:“梦魇堂?你啊,别拿我跟风宴臣比,那个整天就知道祸害女人的东西,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朗缨吃着酥糖,嗑瓜子,跟燕东广唠嗑:“是啊,梦魇堂的信徒在外面大肆宣扬,风宴臣每每练功时,都会拉着七八个女信徒一起进山洞里闭关,几日过后,石门开了,里面乌烟瘴气的,岩石上都是血,还有奇怪的腥臊味道简直……”
啪!
羽觞一倒,刚温好的酒洒了。
朗缨:“阿浅,你怎么了?”
“没事。”
云思浅不会告诉他们,方才是听了风宴臣的风流韵事脑仁疼,不小心碰倒了羽觞。
她赶紧收拾了。
燕东广说:“今儿暗厂里新来了一批入甲暗卫,蛊王让我盯着,一同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三人去了暗厂,看到长老正在指挥暗卫训练。
露天比赛,非常残酷,要克服严寒,也要时刻保持警惕,防御同僚背后捅刀。
按照抽签方式,选出两两一组。
暗卫等级按照甲乙丙丁分类,今日这些是入甲的一批,考核以近战为主。
比赛的铁笼中分出两个面积相同的安全区,中间是危险区,安全区边缘放置这供暗卫选择的冷兵器,只有在危险区杀了对方,才算通过。
一招一式下,两个人比赛,落下风的,就会被杀。暗卫在笼子里互相厮杀,留下最厉害的,剩下全是尸体。
有些尸体还没死透,在地上挣扎,就被管理员冲上来,套麻袋,拖走,鲜血淌了满地,最后丢进写着“焚”字的麻袋里,随后赶紧招呼过来杂役清理干净。
看着铁笼里的战斗,云思浅想起当初他们几个,也是这样厮杀出来的。
为了争夺名额,为了活下去,暗卫在铁笼里暴露出最恶的一面,哪怕并肩习武的战友,也会鱼死网破。
像极了魏陵州养的蛊,所有蛊虫,最后厮杀出来的那个,才是最厉害的蛊王。
但是云思浅心里有一杆尺,新来的这些暗卫,跟他们这些旧人当初的实力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目光越过血液横飞的铁笼,远远望去,她看到宝座上那个黑氅男人。
修长的五指极尽宠溺地逗弄着一只蛊虫,放进铜制器皿,脚边的雪莲哇哇叫,被主人踹了一脚,毛绒的身上缩成一团。
铜制器皿里血肉模糊,粘稠糊状蛊虫尸体,活着的还在奋力厮杀,慢慢死了好几个,最后留下了一个。
这时,铁笼里的暗卫也杀到最后一个,器皿里的蛊虫也剩下最后一个。
虽然见怪不怪,但还是大为震撼,百闻不如一见。
云思浅侧眸,远远看着魏陵州。
从面相看,他属于西澜和高壑少数民族混血,有着西北男人独特的高大,宛如镇守边境线的勇士,乌黑茂盛的墨发,许多细细小小的麻花辫垂下。
小麦色皮肤,眉宇间凌厉,浑身肌肉虬结不知经过恶劣环境恶锤炼,才能刀枪不入,适应各种严寒。
她薄唇微启,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所有暗卫的生命,都如同器皿里的蛊虫,主人的恩威只在一念之间。
身旁的女暗卫忍不住鼓掌,满眼崇拜:“蛊王好冷静。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事情,才变成这样……”
云思浅:“杀人。”
第5章 西澜蛊王(五)
朗缨一愣,怔怔看向身边两个指挥使。
云思浅神情淡漠,燕东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闭口不言。
可是,杀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个暗卫没有杀过人呢?
杀的人一多,就会习惯血液的味道,慢慢丧失人性。
虽说人性是与生俱来的,但人都有罪恶的一面,以及在恶劣环境下自私的求生欲。
大家都是舔着血过日子,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蓦然,持续的铃声骤停。
一批新晋甲级暗卫已经筛选出来。
他们列队排开,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血淋淋的,脚下瘫着一具尸体,是和他们同时进入暗厂训练的同伴。
正当长老即将把这些暗卫引入兵器库,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慢着。”
魏陵州单手一指,目光落在队伍里的暗卫,“你脚下那个人,脸上有青斑,这是中毒的痕迹,根据青斑的颜色可以看出,这毒已经潜伏五个时辰有余,所以你方才杀了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暗卫颤巍巍跪下,拼命磕头:“蛊王饶命!”
“给你个机会。”魏陵州双眼直直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道,“既是甲级暗卫,你从场外选择一人,与你比试,若你赢了,就算你晋级。”
众人目光投过来,场外之人除了蛊王和近侍,就是他们三个。
暗卫的目光三扫过燕东广和朗缨,随即落在云思浅身上,手指一伸:“她。”
朗缨呆萌地看向云思浅。
燕东广欲言又止,笑意按耐不住嘲讽傻子的气息。
魏陵州问她:“阿浅?”
下一刻,云思浅轻功腾起,身体掠过台阶,侍卫得了命令,为即将入场的二人打开铁笼锁。
既然是临时决定的比赛,云思浅被允许主动挑选武器。
一排排兵器架,她随便瞥了两眼,选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刺刀。
在手掌掂了掂,就要上场。
见状,侍卫提醒她:“指挥使,按照规定,临时比赛时,每人可带两件兵器。更何况,您手里这把刀……”
黑色刀柄陈旧掉漆,雕刻的鞘纹也十分粗糙,一眼朴素质感,属于丢进兵器堆里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这举动过于轻率,就连看热闹的燕东广和朗缨都忍不住皱眉,满脸疑惑。
只有魏陵州静静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看着自己的下属。
云思浅不以为意,握着刺刀,翻身上场。
无人注意的角落——
魏陵州抬眸,瞳色幽暗,唇角诡谲勾起。
这个小小的举动,被云思浅余光捕捉到,她睫毛轻颤。
平时的相处,在人前他们交集不多,跟主人和暗卫没有区别。
魏陵州对每个暗卫都是一视同仁,只有在榻上意乱情迷时,才会泄出与他体温相似的柔情。虽然是短暂的,但也是真真实实存在过。
比赛即将开始,裁判吹哨的前一刻,突然被暗卫叫停,他连忙说:“等一下,方才我已参加过一轮,而她一滴血都没有沾,这未免不太公平。”
话音一落,现场一片安静。
朗缨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而燕东广则是差点笑出声。
云思浅缓缓抬眸。
瞥见魏陵州支颐而坐,接过属下为他点的烟斗,长长呼出一口青雾。
云思浅系紧衣扣,解开腰带,遮住双眼。一转身,唇角冷冷勾起,下半张脸露出难得的笑容:“这下公平了吧。”
“……”
确实无话可说了。
一声哨令,二人持刀对战。
暗卫知道这是他最后活命的机会,显然已经慌张到失去理智,本以为捡了漏,通过给对手下毒蒙混过关,可实际上,蛊王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云思浅太了解魏陵州了。
一下子杀掉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要让对方在明,自己在暗,像猫捉老鼠这般,一点点折磨他死。给点希望,最后在打回原形,告诉这只小老鼠,究竟谁是爹。
面对对手暗卫激进的袭击,起初云思浅只是防守状态,动作不疾不徐,刺刀在五指间唰唰翻转,并不进攻,却每次都能协助身体躲开致命一击。
拉扯了三个来回,暗卫空了不少拳头,力气也在渐渐消耗。
看着她这张清冷如霜的面容,仿佛厚厚一层结冰的湖面,无论如何努力凿穿,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