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快被折磨疯了,怒吼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为何不好好跟我打!”
云思浅无言,抬手将刺刀向上方投掷,转了几个圈,又回到她的手里。
“好好打,是吗?”
她像是耍够了猴,当对方再次嘶吼着冲过来的时,布带下的眸光一凛。
电光石火间,暗卫倒在地上,停止一切生命体征,只剩下咽喉出汩汩渗血的裂口。
方才云思浅手起刀落,刹那间就解决了事情,扯开蒙眼的腰带。
雪莲翻了翻肚皮,身子像人似的立起来,哇了一声,眼睛瞪得滴流圆。
魏陵州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他的神情淡漠,毫无波澜,仿佛这个结果是他预设好的。
这微小的细节,被跳下台阶的云思浅尽收眼底。
他一抬眸,也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二人对视,微微颔首,转头间却双双变了相……
拥有这样的暗卫,做主人的都有些自豪感,但魏陵州却不是一个轻易满足的人。
更何况,麾下暗卫的武功越高,越容易产生独立意识,独立意识一旦形成,很难将“忠诚”发挥到极致。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感,云思浅敏感地察觉到她和魏陵州之间有些微妙。
这么多年一直在隐藏实力,她的真实武功只暴露了七成,所以看起来,她跟燕东广和朗缨不相上下。
可是这样隐藏实力,她能做到,魏陵州看不出来吗?
也许这就是魏陵州不愿重用她的原因。
她的实力忽上忽下,虽然知她有先天性寒症,会对武功施展有影响,但她若用此情来遮掩什么,也未尝不可。
怀疑归怀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魏陵州也不会轻举妄动。
***
黄昏后,云思浅来到关押段离的审讯室,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地上一堆散乱的绳索。
段离越狱了!
自从千蛊门成立暗厂,暗卫逃跑就不是新鲜事,每年都有。
但往往是底层暗卫,中上层混得好,有人庇护,衣食住行是上等的,门派补贴高,谁会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去外面吃沙子呢。
地上绳索是刀割断的,显然有人来过,云思浅一过脑子,就知道帮她逃走的人是谁。
这时,门外有暗卫巡查。
云思浅急忙关上门。
抄起旁边倒刺满满的鞭子,抽在地上,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巡查的暗卫以为指挥使在审讯犯人,也不敢打扰,转了一圈走了。
良久,云思浅走出来。
无论如何,燕东广也是魏陵州的兄弟,她不可得罪,但是她也知道,重伤的段离走不远。
这些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残影。
云思浅还是觉得,这个段离诡异得很。
五年前云思浅刚进入暗厂,两个女子被前指挥使安排在同屋,再加上武功势均力敌,段离成了她的竞争对手。
起初魏陵州格外偏向段离,无论吃穿用度还是重要任务,都是绕过云思浅,交给段离去做。
云思浅明显感觉到,魏陵州防着自己。
哪怕她为了取得魏陵州的信任,爬上他的床,这个男人依旧对她有所防备。
更令人后背发凉的是,魏陵州对她的一切行踪了如指掌。
有一次,她偷偷在居舍窗棂处,接起飞来的乌鸦。
乌鸦不知道从那以后飞来的,头顶被蹭了一撮白,更奇怪的是,那次乌鸦脚上没有绑密信。
万幸没有,因为那次过后,当着段离的面,魏陵州把她叫到审讯室,阴恻恻地逼问她,近日可曾收到鸟类传信。
看着他从放置一排排刑具的铁桌上路过,云思浅强装淡定,道:“主上,昨日确实有一只乌鸦飞到居舍,可属下不知其主,想必是边境的村民家里的宠物迷路了。”
魏陵州没有言语,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一把锋利冰冷的血滴子,云思浅诚惶诚恐,生怕一个不当心,被削去头颅。
从那日起,她就再也没有收到皇上的密信。
虽然这件事蒙混过去,却丝毫没有打消蛊王的疑心。
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魏陵州指使段离监视自己;
要么段离想在主人面前邀功,告了密。
后来云思浅通过算计段离,终于让蛊王主子对其的信任大打折扣。
但不管如何努力,始终感觉隔着一些什么。
即便段离已经被主人放弃,云思浅依然视她为眼中钉。
如今她们俩位置翻转,这人就算是死了,临死前她也要问个明白。云思浅乔装打扮,走出暗厂。
明媚的光芒洒落大地。
她掏出西洋镜,眺望远方。
巍峨山脉,雾气氤氲。
远处连绵不绝的冰山,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宛如仙境。
千蛊门位于西部边境,从西边南下的整片毗邻区域,充斥着各种邪教巫术。包括西澜目前的混乱,遍地奴隶苦不堪言,也跟这些有很大关系。
段离自然不会从这三个方向逃跑。
云思浅大胆揣测。
许是燕东广提前打点好了接应,让段离从北部出发,先进入高壑城,再从高壑向下,去往皇浦。
她规划好路线,手握司南。
从绿洲进入广袤无垠的荒漠。
空气中裹挟着炽热的沙土,金灿灿的沙砾迎面扑来,就算覆上头巾,也会迷眼。
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茫茫沙尘中有个黑点。
一个女人背着包袱,果然看到远处,半个身体嵌入荒漠。
这个女人是段离。
第6章 西澜蛊王(六)
是流沙!
哗啦哗啦的沙土掩过去。
段离正在被黄沙吞噬,若无人相救,她会死在这里。
忽然,一根麻绳甩出。
看来燕东广真是思虑不周,怎能让段离一人渡沙漠。
黄沙漫漫,轻响跳跃。
她将麻绳栓到粗壮的木桩上,另一头缠绕在自己腰间。
“抓住绳子!”
段离的一条腿不好,只能依靠手臂。
本能抱住云思浅的腰,接着力量爬出流沙。
流沙褪去。
段离被呛得疯狂咳嗽。
云思浅冷眼旁观,眸光里没有温度。
段离眼泪横流,看向云思浅,捂着心口道:“为何要救我?”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只是有些话,我们似乎要单独说明白。”云思浅收好绳子,在手里狠狠一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段离也不指望云思浅给自己好脸,只是看看她,垂眸不言。
“我耐心有限,段离,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云思浅道,“将你带回去,就可以坐实了东广放走你的事实。你们两个,都别想活。”
说罢,她抬手一掷。
刺刀凌空甩飞。
这把刀。
就是暗卫比赛中被她选中的那一把。
明明黑色刀鞘,质朴无华,掣出的一瞬间,刀身竟闪出迷人的幽光。
刺眼,锋芒毕露。
段离没有闪躲,而是缓缓解开衣衫,闭上眼睛。
刺刀即将落到小腹的前一刻,云思浅晦暗的目光闪过一道光,她倒吸一口凉气,掌心刺眼的鲜血滑落视野。
看着那敞开的亵衣,刺刀坠地。
云思浅的手掌涌出暗红色血珠,她眯眼,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冷冷道:“你怀孕了?”
段离没有言语,只是空洞地凝着她,一脸生无可恋。
抽出一块手帕,云思浅系在掌心止血,擦拭着刀刃上的鲜红,“看在你肚子的份上,给你个交代遗言的机会。”
“没什么好说的。”
段离缓缓起身,随即上前握住云思浅的手,将那刀锋对准自己的肚子,“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干干净净地离开这里。”
云思浅:“……”
“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段离低眸,哄睡似的拍拍小腹,惆怅道:“我心里,有怨。”
“何怨?”
“我怨恨这里的生活,怨恨萨旦教流传下来的奴隶制度,怨恨暗厂,怨恨蛊术,怨恨这里的一切。”段离说:“我并不是天仞宗的家生奴隶,我是南越人,年幼被拐骗到西澜,又被他们卖来卖去,所幸有些身手,做了暗卫,不然我这样的女子如何立足。”
云思浅道:“可你还有东广,不是吗?”
“没错,燕东广是我在西澜唯一的牵挂。我们情投意合,还有了孩子。”
“……”
段离摇了摇头,“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我想让他抛下这里的一切,随我回到南越,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他做不到,他有他未了的仇恨,那些比我和孩子更重要的仇恨。所以我恨,我恨东广,恨蛊王,也恨你。”
“阿浅,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你仔细想一想,为了晋升,为了活命,我们杀过多少人,伤害过多少无辜?午夜梦回,他们在我脑子里,嘶吼,哭喊!!我还不清了,我是个罪人,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