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午后,葳蕤茂盛的山林,十年前的魏陵州容貌俊朗,意气风发,跟现在完全是两种风格。
当时的云思浅也还是个及笄少女,正挎着竹篮上山踩药。
感知到陌生的脚步,呼吸声,向她靠近,云思浅本能提起防御,回头那一刻,世间仿佛停滞于此,击鼓声在耳畔萦绕。
那是魏陵州的心跳,不是云思浅的。
因为云思浅回眸一霎,魏陵州以轻功藏匿起来,躲在树上偷看采摘的少女。
梦境是朦胧混沌的,她躺在榻上转辗反侧,额头汗涔涔,却始终无法醒来。
她无法醒来,脑海中郁郁葱葱的林,云思浅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珍贵草药。这些都是萧驭之派人给她写下的药单,让她照着样式采摘。
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少女稚嫩的面庞,灵巧的双手在草丛中轻盈地穿梭,寻找自然的宝藏。忽然一阵喧闹奸笑,宁静的树林突然被打破。
一群强盗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眼中闪烁着猥琐的光,见云思浅独自一人,更是激动万分。
他们粗暴地将她装入麻袋时,少女云思浅心底充满恐惧与无助。平时里跟着云孟遥,云家大小姐有专门的镖师守护,她也跟着沾光。这次是萧驭之要出宫寻她,她才暂时离开了云府。
眼前漆黑一片,手臂和腰部被紧缚,她无助地挣扎,但麻袋和绳索的束缚让她无法动弹。
强盗们得意洋洋地大笑,随即五六个人扛起她,准备将她卖到远方换取不义之财。
就在这几近绝望之际,一道身影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男人,就是魏陵州。
少女不会武功,锦衣卫却不是吃素的,收拾几个强盗,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轻松。
云思浅永远忘不掉那天,他救了她,她望着他,手足无措:“魏公子,您是来找少爷的吗?谢谢你救了我。”
男人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她的浅瞳里,她的心脏狠狠震动,手脚筋发麻,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而她却不知道,前几日,一个宁静的午后,魏陵州奉师命造访萧驭之茅屋,他推开门,看到一个少女的背影。
少女正包着饺子,手法熟练,像是伺候惯了这位落难皇子。
魏陵州认出她的身影,猜测这少女就是被萧驭之金屋藏娇的红颜知己。
萧驭之,在宫里受尽欺辱的庶出皇子,尽管武艺高强,生活却需要女人照料。
魏陵州本以为,照顾萧驭之的女人会是宫女嬷嬷,没想到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想想也正常,毕竟宫女嬷嬷太过冒险,不清楚曾经是哪位宫里的人,万一与谁有勾结,得不偿失,还不如寻个宫外女子,年轻稚嫩,不谙世事。
她的存在,对萧驭之来说,是雪中送炭,而对魏陵州来说,是心口难开的温情,也是灵魂里浓墨重彩的烙印。
自从那次瞥见少女背影,魏陵州的梦境便被那位神秘少女占据。
梦中的少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肉香醋香四溢,她夹起一只,温柔地笑着,喂给他吃。
那份温暖成了他的梦中魂,即使在玄门司累死累活,但想起少女的笑,他拿刀的手都有劲儿了。
起初,魏陵州并未多想,锦衣卫每日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而他对她的心思,无非是人生的调味剂,没人发现,无伤大雅。
然而,梦境并未就此结束,欲望已经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坠入情网后,梦里少女也逐渐大胆起来,她开始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引导他走向床榻,她深情地凝视着他,扑在他怀里:“我对你一见倾心,魏公子,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魏陵州都会发现自己汗流浃背,仿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他不明白梦境中少女为何如此执着,为何会如此直接地表达她的爱意,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执着的并不是云思浅,而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魏陵州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怒骂自己千万遍,边扇边骂自己无耻畜生。
她是萧驭之的,他怎么能觊觎兄弟的女人?!
从那以后,魏陵州下意识跟萧驭之保持距离,而好巧不巧,一日,萧驭之再次将他召至那间简陋的茅草屋。
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门一开,他便看到了少女身着藕色衣衫,身姿曼妙,翩翩起舞。
那一刻,魏陵州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轻盈的舞步。
恍惚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萧驭之叫住:“别走,进来,看她跳舞,你一定会喜欢。”
无奈之下,他只好坐下,被迫观赏这一场视觉盛宴。
人在茅草屋里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昨夜的梦境,想到醒来时被汗水湿透的被褥,而此刻,少女本人近在咫尺,一颦一笑,都激得他口干舌燥。
魏陵州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地按住脐下三寸,生怕被发现什么不妥。
萧驭之随意地问道:“陵州,怎么了,不好看吗?”
魏陵州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回答:“跳得真难看。你叫我过来,是要跟我商议梁丞相的事吗?”
“梁丞相实权过大,多年功高盖主,是该削权了。”萧驭之叫停的舞者,“阿浅,你下去,我们男人有事要谈。”
当时的云思浅还很单纯,她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魏陵州将她从歹徒手中救出,这一幕,早已被暗处的萧驭之尽收眼底……
……
突如其来的响动打破梦境,窗柩处,不规则的破洞赫然出现,仿佛被利器击穿。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偷偷摸摸。
云思浅的神经异常敏感,她立刻察觉到了异样,大喊一声,“谁!”
声线透着警惕和不安,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支袖箭,动作敏捷果断,仿佛早已准备就绪,时刻等着发射。
就在她四处张望时,窗外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那女子手中紧握着一个包裹,神情显得有些慌张。
“阿浅姑娘,不要杀我!”女子说,“我是皇贵妃的宫女,特意来此为您通风报信。”
“皇贵妃?”
“皇贵妃都不知道,就是云家大小姐,云孟遥。”
第67章 暴风雨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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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云孟遥不再是普通宫女,已经成为皇贵妃。
女子将一个包裹交给云思浅,“云姑娘,此为皇贵妃委托奴婢转交予你的,皇贵妃特意叮嘱须隐秘行事。记住,若将来西澜王想取你性命,当着他的面打开,这个包裹可以救你!”
云思浅尚未及询问更多细节,那女子便忽然视线中消失,紧随其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她匆忙赶至窗边,只见女子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毫无生命迹象,大概是早已服毒。
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她心想:莫非云孟遥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
她打开自己的行箧,将包裹藏好,正想着,忽然她捂住口鼻,摊开后视野模糊,掌心鲜血淋漓。
体内的阴阳合欢蛊与傀儡蛊再次交缠,两种蛊毒在她体内肆虐,她撕下衣物的布条,额头上的汗珠如雨后春笋般密集。
潜伏许久的蛊毒再次兴奋起来,云思浅紧咬牙关,目眦欲裂,就连喘息声都在阵阵发颤。
她忍着剧痛,取出一把锋利的刀刃,刮在致命部位。
殷红的血珠汩汩渗出,那双浅瞳从紧缩转为涣散,吐掉的白布条已经成团,落下一抹血红齿印,上下牙打颤间,瞳孔浮现薄薄的水晶,顺着眼尾滑落。
蓦然,蛊师殿门吱呀一声响。
寒风阵阵随之涌入,一道身影缓缓踏入,粉色流苏穗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皮。
闻到熟悉的少女香,云思浅佯装双眼无神状,缓缓抬眸,只见朗缨帮她捡起地上的缚眼带,笑了笑:说:“他不在,无人照顾你,随我来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思浅想不到朗缨会变态到这个地步。
“阿浅,我的医术不是白学的。”
眼睁睁看着朗缨捣碎两只蛊虫,随即灌入玫红色液体,又将毒液混入一只精致小瓶,瓶身透着幽黑的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神秘力量。
朗缨笑了笑,“阴阳合欢蛊和九浅一深,两两结合,生成了致命毒药。”
这里是普通暗卫居舍,屋子十分昏暗,而朗缨窝在里面,她脸颊的酒窝消失了,衣裳也朴素了许多,整日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朗缨从木柜里抓出小笼子,捉了几只老鼠关在里面,给其中一只喂汤药。
直到那只老鼠失去生命迹象,朗缨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或许深知这毒药的威力,一旦使用,即便是武功高强的高手也难以抵挡。
云思浅看在眼里,短短一炷香功夫,老鼠身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斑,毒浓从皮毛根部渗出,尸体浸泡在毒浓中,朗缨嫌脏,倒了几瓶消毒散,丢到后院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