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挣扎间,碎瓷片掉落在地,他的力气过大,情绪失控时猛然一挥,云思浅透支身体早已力竭,被他狠狠甩在冰凉的地面上。
冰壁上凝结着曾经他们纠缠的影子,云思浅神志不清,她瘫软在男人怀里,感觉自己被抱着,突然,一只手狠狠掐住她。
魏陵州终于露出嗜血残暴的一面,掐住她脖颈的手暴起青筋,却又颤抖着抚过她腕间旧疤。
耳畔是男人恶狠狠的发泄,“云思浅,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第74章 凭你爱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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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十年前,就在皇浦的那片树林,那一夜,在那间简陋的茅草屋里面,我成了他的人,我想让他,带我走,离开那个让我心碎的地方……”
男人的肩膀突然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怀中的她上气不接下气,急促的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望和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诉说着她内心深处的痛苦。
男人垂眸,却见那双浅瞳闪烁着泪光。
“魏陵州,他是我爱的男人,也是我的如意郎君。”
云思浅声音很轻声,沙哑的嗓音中透着一丝坚定和温柔。
她缓缓睁眼,视野中仿佛又浮现出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铭记他们曾在荒野中相依为命,共度难关;
在猎场上与凶猛野兽的厮杀;
面临天仞宗的胁迫,她毅然将忠诚的烙印烙刻在肋骨之上;
身陷梦魇堂时,他放出火焰蛊,将她抱走;
甚至在皇浦树林深处那间茅草屋中,那一夜贪欢……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的抽泣混合着男人沉重的呼吸,在审讯室里透心彻骨地回荡。
审讯室的灯光昏暗,墙壁上斑驳的痕迹见证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云思浅被抱在怀里,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锁住,颤抖的声音似乎昭示着她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或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背叛他了,尤其不能背叛他们的爱情。
“其实我一直陷入矛盾中,这么久以来,都是如此……”
她渴望自由,渴望和他在一起,但现实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们隔绝。
阖上双眼,深深地喘息两下,努力让心情恢复平静,却止不住地发抖惶恐。
她呜咽着,声音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曾经的魏大人,是玄门司兢兢业业的锦衣卫,他武功好,为人正直,他嫉恶如仇,处事公正,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沿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打湿了男人前襟。
月光透过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云府旧案,我不想误会他,可是没有办法。他当年将我劫走,在那个山洞里,不顾我意愿,给我喂下他煮的鸡汤。”
呜咽声渐渐变得微弱,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云思浅:“第二天,追兵到了,他走了,我也小产了。我以为是他杀死了我的孩子,萧驭之和我说,哦不,所有人都和我说,他是个罪犯,是他杀了我的孩子,是他害了整个云家,我应该恨他……”
“如今我知道了,那碗鸡汤,是他的愧疚。尽管他以为我腹中孩子是萧驭之的,可是他不知道,自从那夜茅草屋一夜之欢,萧驭之虽接我回宫,却始终不再碰我。”
酥麻感犹如粗粝的沙子渗入心脏,魏陵州起初只觉得痒,慢慢的,却转化为密密麻麻的痛。
他眸光泛起晶莹剔透的波光,下意识紧握住她的肩头,喘息声紊乱。
“段离临走时告诉我,她再也无法忍受杀戮的轮回,她恨这一切,我亦是如此。”
“我曾认为朝廷是拯救百姓于的神,却不知,他们才是玩弄权力,操控生灵的罪犯,救民于水火的锦衣卫沦为乱臣贼子,而萧氏王权,那些用皇权包装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才是埋葬白骨的坟墓……”
“萨旦教的黑暗统治已让西澜的民众苦不堪言,多年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三大门派却漠视生灵涂炭,只在乎谁能够登上西澜之王的宝座。”
“我看到他用苗疆蛊术控制暗卫,一个个死在铁笼中,我身在其中,灵魂也沾染了污秽,曾经的我只想要武功,想保护自己,而后来真的拥有了,却发现自己成为统治者手里祸国殃民的刀,是他们操控的棋子,我想不到,原来为了活下去,我也能变成那般残忍的样子,年幼时我也想做个好人,奈何染了鲜血的手,洗不干净……”
“萧驭之以姐姐的命,威胁我,远嫁西澜和亲,后来又让我盯着蛊王。”
云思浅神色淡然,面庞苍白,眼尾汩汩落泪,“可是……西澜的冬天,太冷了,太冷了。”
“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贪恋每一个与他共处的夜晚,我依赖他,喜欢他,我曾以为我恨极了他,可是当我听到褚庄严说了锦衣卫的故事,我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后来,他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那样依赖我,跟雪莲一样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我想为他申冤,比起那些鱼肉百姓的世家大族,我知道,魏陵州才是配得做官的那个!”
他听到那话,心猛地一顿,宛如钟鼓齐鸣瞬间哑然。
“阿浅……”
难以表述的酸涩如潮水般涌遍全身,他每呼吸一下,都仿佛忍着剧痛,变得急促而微弱。
“可是,我不知道。”
云思浅牙齿控制不住地相互撞击,发出细微而持续的颤动声,“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变得那样残忍,凉薄,视人命如草芥!他不是锦衣卫吗?不是爱这片土地,爱我们的民族吗?”
云思浅泣不成声,“为何他会操控蛊术,会滥杀无辜,是因为他曾经遭遇不公,再也不相信正道了。还是他恨我,恨十年前,我在萧驭之身边,而没有与他站在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渐渐溢出冰凉的汗水,耳畔的心跳如雷鸣般轰响。
“是,我是萧驭之的细作,但我可曾伤害过他吗?”云思浅沉寂在混沌中,一字一句皆是本能,“他要与高壑贵女结亲,他不理我,惩罚我,看到他受伤,为了救他,我挨个吃那些毒蘑菇,后来,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开始恨他,怨他,我身体里的阴阳合欢蛊,不敢和他说,因为,他会发疯,我不想看到他难过。而他呢……”
魏陵州一把握住她的肩头,意图将她的身躯揉碎,嗓音低沉而嘶哑,“不要说了。”
云思浅道:“他为了换回郑杨,毫不犹豫将我卖给慕容天仞,我是他一手培养的,他知道,暗卫擅长熬刑,但我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具血肉之躯,我不明白,他怎能那么狠心,把我卖掉,直到我浑身是血回到千蛊门,他却能云淡风轻地说出——”
“短短五年,你就忘记当初如何爬上本王床榻的了。”云思浅紧咬着牙关,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因那些的猜疑,将我武功尽废,我内力全失,如今这一口气,算是走到头了。我可以选择留下,不离开他,与他共赴黄泉,但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我,又岂能陪伴他走到最后……”
“萧驭之登基称帝,得益于世家巨族的鼎力相助。即便魏陵州势力再强,领兵杀入皇浦,改朝换代,但这样的战乱,又会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生灵遭受涂炭。”
“在我眼里,他是忧国忧民的锦衣卫,不应成为整个夏清的罪人。我不愿看到他再次身陷囹圄。只要夏清皇族犹在,他们便能将种种腌臜之事,粉饰成太平盛世。可是魏陵州,他遭受的冤屈,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她不知时间流逝,亦不知自己何时沉入了梦乡。只记得,犹如暖炉似的怀抱悄然离去,柔软的黑氅轻轻覆盖身上,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几滴咸涩的泪水滑过,悄无声息地淌在颈间。
魏陵州踏着沉甸甸的步子,缓缓地推开了蛊师殿那扇厚重的木门。
他环视四周,殿内寂静无人,冷风趁机穿过门缝,窃取了残余的温暖,只剩下空旷的寒凉。
当天夜晚,春意盎然的西澜城降下拳头大的冰雹。霎时,再次飘起鹅毛大雪,地面结满冰霜。
寒月朦胧,巨大的冰珠纷纷降落,噼啪作响,撞击着娇艳欲滴的花瓣,混合着泥土与花草的馥郁气息,在严寒中无奈地凋谢。
六月飞雪必有冤屈,如今这么大的冰雹,这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反抗,却不知,有谁的哀怨无从寄托……
走出蛊师殿,魏陵州深吸一口气,他沿着殿内斑驳的石板路有过,每一步都踏在锦衣卫的血泪史上。
他越过一座丘陵,踏入逼仄的路径。这里宛如千蛊门的禁地,几乎从未有人来过。除了魏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