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正要去找你。”黄月娥赶上来,斜睨一眼司潮,才开口向李遂道。
“有什么事吗?”李遂问。
见她神情闪烁,司潮主动走开几步,却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你想探望林远帆和林嘉宸吗?现在暂时还不行。”
“彼恶事做尽的扑街,谁想管他们!”黄月娥骂完才压低声音道,“我有个事情想告诉警察同志。”
“你说。”
“听说村长刚死,林远溯就顶替他的位子,当上代理村长了是吗?”
她紧张地捉着李遂的眼睛,似乎想确认流言的真实性。
“确实有这事。”李遂谨慎地答道。
“林远帆顶罪的那天晚上,我去找村长想求情,”黄月娥神神秘秘地说,“进院里听到他和林远溯在家,两人好像意见不合,有点争吵。看见我进去,她就没再说话。”
李遂惊讶地抬起头,不由看向司潮。司潮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他们吵什么呢?你听到没?”他继续追问。
“好像是……”黄月娥回忆道,“村长害怕继续惹出祸事,想妥协按现在的拆迁规划让大家签字,林远溯不答应。”
李遂心里重重一沉。
“你确信自己听得清楚?”
“您了解我的呀!半点根据没有,我怎么可能乱说,”黄月娥面红耳赤地辩驳道,“林远溯说来也帮过我,我只是不希望再继续出事……”
“警察同志,这事要紧吗?”她小心翼翼端详李遂的脸色,局促地问,“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就说给你知,你别说出去是我说的就行!”
“好的。谢谢你的信息,可能会有帮助。”李遂客气地点头,目送她离去。
“远溯阿姨……”司潮望着黄月娥的背影,喃喃低语,“难道真是……”
可是即便有黄月娥的线索,这件事也还存在诸多疑点。
拆迁的事林远溯并不直接参与,顶多只是从旁辅助,做一些妇女工作。但这种大事,本来也没有多少她们置喙的余地。
村长即便要叫人前去商议,也更可能会叫林嘉宸,为什么是她?
“李遂,”司潮默然片刻,“我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上次从我家拿来的还有两个微型摄像机,我能装在你家吗?”
李遂也是愁眉紧锁。不过听到她的话,他的神色有所缓和。
“倒是个好主意,”他点头赞同,“如果她不是凶手,眼下接这个烫手山芋,幕后凶手也可能对她不利,我们有机会引出真凶。如果她是凶手,也能监控她的行踪。”
“凶手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我在你家。一旦他发现,就会再次有所提防,我们的时间不多,”司潮匆匆说完,转身就走,“我这就去布置。”
“司潮。”
她走出几步,听见李遂在身后低低喊她。
“还有事吗?”
“你也……千万小心。”
命案频发的危机下,李遂也分身乏术。他只能早出晚归,很难保证她的安全。
直到司潮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后,李遂才转身向派出所走。
视线落到海岸边,他咬咬牙,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第33章 山雨欲来
李遂果然没回来吃晚饭。
黄昏时分, 司潮偷偷在前后院门处装好微型摄像机。此刻,她正躲在房间里,门窗紧闭, 不露天光。
经过昨夜的意外失窃,老宅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已被她搬走,甚至连菜刀都一并带上拿来防身。住进李遂家虽然让她多一个盟友, 但躲在暗处的幕后凶手仍然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她多少有点噤若寒蝉。
司潮靠墙坐在床上,抱着司文澜的照片。
这是阿妈的唯一遗物。幸好照片便携,一直被她藏在随身包里, 否则也会跟日记一样, 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至今日,关于匿名寄信者的身份, 她仍然一无所知。
对方的意图是好是坏?将她引回来调查阿妈的真正死因,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目前看来,林叶生和林远溯都有可能是寄信者,但又都无法笃定。
她曾经怀疑过林远溯, 但她说自己是初中文化, 让司潮一度打消疑虑。如果林远溯读过大学,写点英文应该不成问题, 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学历?
林叶生如果在新加坡生活过, 对英文应该更不陌生。可他也像个密不透风的黑匣子,什么都不愿意告知。
他知道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除林嘉宸这种天生恶种外,剩下的命案为的恐怕不是拆迁决议这种蝇头小利,能让凶手丧心病狂犯下重罪的,很有可能是为掩盖背后更大的利益。
外面忽地传来敲门声, 掐断司潮的思绪。
“阿潮,你在里面吗?”是林远溯的声音。
司潮从窗帘一角向外看,才发现天已全黑,暮色四垂。室内没有点灯,她径直穿鞋出去,林远溯正转身要走,闻声又惊喜回头。
“原来你在,”她笑吟吟道,“怎么不点灯?该吃饭啦。”
她的眉眼有点像林远舟,本该十分亲切,如今落在司潮眼里却觉莫名悚然。
“麻烦远溯阿姨。”她敛神回答,跟着去厨房。
横竖吃饭的就两个人,林远溯做得随意,司潮也无心挑剔。
正沉默吃着,司潮舌尖一辣,脑中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扯过纸巾,吐出一小块已被嚼碎的姜。
“哦,原来你不吃姜,”林远溯不好意思地笑道,“下次我切大点,方便你挑。”
“没事,”司潮摇摇头,“我不介意,只是不爱吃。”
“听说你在美国很多年,”林远溯笑问,“现在还吃得惯闽越的食物吗?”
“我都行。”司潮一哂。
以前林远舟和李遂都会照顾她的喜好,后来去孤儿院和养父母家寄人篱下,她早就学会乖巧懂事,自己默默咽下不爱吃的食物。直到多年以后长大,偶然一次,他们才知道原来她不爱吃西餐。
但他们没有责怪她,甚至心疼地向她道歉,将家里的厨子换成中国阿姨。
可原来的西餐厨师并无过错,却莫名丢掉高薪工作。
自那以后,司潮习惯不提任何要求,更谨慎地隐藏自己的喜好。
远舟阿姨虽然已经不在,家里却还处处有她的痕迹,以至于司潮偶尔也有些恍惚。
但林远溯不是远舟阿姨。
她默默提醒自己。
“听李遂说,你后来自己通过成人高考上大学?”司潮笑着转移话题,“真不容易。”
林远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茬,点点头:“哎……我当年贪玩,成绩也没远舟好。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上次怎么没听你提起?你还谦虚,和我说你初中文化。”
林远溯抬头一笑,伸指将滑落的长发勾到耳后:“听说你是顶级名校硕士,我那在职野鸡大学哪敢提。”
她目光清澈坦然,不疑有他。
司潮放下碗筷,林远溯热情地劝:“不吃啦?再盛点饭。”
“我肠胃不好,一直吃得不多。”她摇摇头。
“这种病不能拖,得调理呀,”林远溯语气像哄小孩,“我认识市里一个老中医,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林远溯身份是好是坏,却对她始终没有什么敌意。
司潮微笑点头,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远溯阿姨,村里的拆迁通知,是不是你负责寄给我的?”
与其一直猜疑,不如打直球确认。
林远溯惊奇地抬头看她,似乎诧异于她会问这么无足轻重的细节:“当然是。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对了。
林远溯负责妇女工作,司潮又是为数不多在外的当家女性,会给她寄村委会的拆迁通知,很合理。
司潮没想到她会轻易承认,一时都有点措手不及:“跟通知一起的,还有一封邮件,也是你寄的吗?”
林远溯点头:“你说司文澜的照片吗?当时正好村委换办公室,我无意中在故纸堆里发现的。想着多少是个念想,恰好村长给了我你的地址,我就另外用邮件寄给你。”
司潮大惊失色:“就……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嘞?”
“你认识司文澜?”
林远溯摆摆手:“那十几年我都在省城,没见过她,当然不认识。我见照片上的阿妹着实面生,拿去问叶生阿伯,他告诉我的,我才会想着寄给你。”
司潮哦一声,又问:“你怎么不署名?”
林远溯大笑:“你当时也不知道林远溯是谁啊,我署名有什么用?”
她神情一贯的直白坦然,倒显得自己多心,司潮不由沉默。她万万没想到,令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照片背后,真相竟然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