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留下毛发、指纹、脚印之类的生物证据吗?”胡队接着问。
“奇怪的是,没有。”李遂摇头,“嫌疑人作案非常谨慎。”
胡队瞪眼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该不会想说,这巴掌大的小岛上还有职业杀手吧?”
李遂不置可否,继续介绍道:“之后,就是村长林宜纲受雷击惊吓,心脏病发作死亡。”
他再次切换PPT,展示在村长家拍到的一些现场和尸体照片。
“7月3号早上8点多,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是林宜纲的妻子。她带着孙子在后院住,起床后发现村长死在自己的卧室,死状符合心脏病发的特征。”
“当天凌晨5点左右,很多群众都听到有雷击发生,他家院中的树被劈中,跟他的推断死亡时间吻合。”
“林宜纲生前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等基础病,一直在吃药,案发前曾因药量储备不足,有降低服药频率。”
胡队半倚在靠背上,支着手:“这就更像意外吧?为什么也说是他杀?”
“这次我们在他家的院墙和栅栏上取到一些证据,”李遂解释道,“墙上有几道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栅栏上有一片被挂住的织物纤维,都已经取证留待调查。”
“你的意思是,有人趁夜里摸黑将某种导电物质搬到他家房顶,故意引雷劈?”胡队抚掌大笑,“是不是推理小说看多啦?”
“相信您也知道,长汐屿拆迁在即,村长事发前曾表态过对拆迁规划不满意,”李遂继续说道,“所以,嫌疑人确实具有一定的作案动机。”
“另外,林远河案的嫌疑人是其儿子林嘉宸,据他交代,他曾受人指使,伪造海妃娘娘显灵神迹,目的也是为尽快迫使村民签字同意拆迁。这几起命案之间,很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胡队从笔录中抬起头:“骗小孩而已嘛!嫌疑人为给自己减轻罪名,说什么的都有,肯定要说自己不是主使啦。”
“还有一件事,当时拍到嫌疑人图像的群众反映,在事发后不久她家就失窃,”李遂继续补充信息,“十五年前,长汐屿曾经有一桩杀妻案,受害人留在家里的日记被偷走。”
“郑延海过失杀人是吧?”胡队点点头,“这起案件我有印象。当年我刚毕业进队里,听师父说过。”
“但是这和现在的命案有什么关系?”他哑然失笑,“不偷现金不偷财物,偷日记?小偷小摸的,你们派出所处理就好啦,我们不管的。”
李遂被逼到无路可退,只得将十五年前的拐卖案以及自己和司潮的推测和盘托出。随着他的讲述展开,众人的表情越发复杂。
“……”胡队沉默半晌,“是个好故事。你当警察屈才啦!”
众人一时都笑起来,会议室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依我看,目前这两起案件说是他杀都很牵强,”胡队想想,还是坚持己见,“我们是刑警,办案必须要讲逻辑讲证据,不能靠脑补凭空编故事。”
“胡队,我个人还是认为,”李遂斟酌字句,“有必要重启十五年前的杀妻案,重新调查。”
胡队抬眼,讶异的目光扫过去,满脸匪夷所思的神色:“你认真的?我听说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应该是这种水平啊?”
“年轻人,有拼劲是好的,但要用在对的地方,”他站起身来,“单凭这些天方夜谭一样的情节,怎么重启调查?杀妻案证据确凿,犯人已认罪服刑,你说翻就翻?如果调查之后没有问题,谁来负责?”
李遂也跟着起身,还想说些什么,胡队大手一挥,将他的话头掐断。
“老马,老秦,你俩待会儿跟着去一趟现场,看看有没有新发现,回来再验一遍尸,”胡队向带来的法医和技侦吩咐道,“那个什么……哦,林嘉宸,我们留下过一遍材料,反正他已经认罪,没别的就直接押走。”
他一声令下,刑侦队一行人纷纷答应,收材料准备走人。
李遂双手撑在桌面上,咬着牙,青筋暴起,尽力克制着怒意。
某种意义上,司潮对刑侦队的成见不是无中生有。但身在局内,他确实无法否认,作为警察,需要对自己说出的每一个结论负责。
胡队的判断保守、固执,但不容易出错担责。
在证据尚未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没有人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测一定就是百分百正确。
见李遂面色不佳,陈阡不免也忧心忡忡,看向所长的目光满是求救。
所长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拍拍李遂的肩膀。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驻村派出所所长,没有任何话语权。
胡队意识到没人跟上,在门口回头来,含笑问道:“小李,你不来给我们带路吗?”
李遂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才不动声色地应道:“好的。”
当天出警时,李遂负责现场调查,便带法医和技侦去看现场。陈阡负责审讯多,便留下来负责解答材料方面的疑问。
三人刚走出院门,迎面撞上从家里过来的司潮。
“这是……”她刚起话头,便谨慎地咽下后面的字句。
李遂没答话,只是不易觉察地点点头。司潮见他脸上还有余怒,似乎猜到什么,没再多问。
“你去哪?”
司潮一扬手里的饭盒:“我去给远溯阿姨送饭,顺便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远溯这几日一直泡在办公室,晚上也是从后院回家,不知道在忙什么。
李遂点点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见林远溯站在村委二楼办公室的走廊上,遥遥望向这边。
他正焦头烂额,便只是点点头权当打招呼。
林远溯唇边勾起微笑,向他们挥挥手。
“我去出现场,你早点回家。”李遂向司潮嘱咐道。
两人分道扬镳,她径自走进村委会的小院,他领人一路向东。
第49章 天网恢恢
自林宜纲死后, 司潮还是第一次进村委办公室。
她放下手里的饭盒,好奇地打量四周。原本逼仄堆着杂物的办公室被收拾得整洁雅致,窗明几净, 桌上摆着绿植,空气里氤氲着好闻的幽香。
只有那套价值不菲的红木茶桌,还原封不动地占据大片位置, 显得格格不入。
“好香啊。”林远溯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 惬意地闻一口,“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
见她的视线落在茶桌上,林远溯笑笑:“这可是好东西。村长家传的, 我不敢随便处置。”
“怪不得。”司潮也坐下来, 看着林远溯举筷开吃。
“你好久没回家吃饭,都累瘦了。”
林远溯讶然抬眼:“真的假的?我都没发现。”
“你在村委会都吃什么?”
“冰箱里还有些速食, 随便凑合吃点咯。”林远溯眼珠一转,转移话题,“李遂今天脸色可真难看。”
“看着是刑侦队的人,估计他们有些分歧吧。”司潮随口答道。
“他啊, 就是较真, ”林远溯嚼着食物,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看台风过去, 大家还不是该干嘛干嘛,谋生还来不及,谁在意死人。”
似乎自觉失言,她很快掩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司潮笑笑:“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上几辈人下南洋都是九死一生,恐怕都早已习惯。”
林远溯若有所思,低头漫不经心地夹着菜。
“远溯阿姨, 你知道三阿公是谁吗?”
问归问,但司潮并不抱什么希望。林叶生对他的了解尚且有限,只知道他是当年的族长,林远溯是小辈,早年又一直在外,很难清楚情况。
不料林远溯猛地抬头,眼中透出惊异。
“你怎么会问这个?”她迟疑着反问。
“这么说,你认识他?”司潮坐直身体。
“我不认识,只是小时候听过,”林远溯微微眯起双眼,“当年……林氏还有族长,族人相比村长更认他。后来林宜纲当上村长,也就是实质上的族长,没区别。”
“他叫什么?他有后代吗?”司潮追问道。
“我想想啊……叫林宜钦,”林远溯回忆道,“他虽然跟林宜纲是同辈族亲,但年纪大得多,战乱时两个哥哥都早早夭折,所以大家都尊称三阿公。”
“如果他活到现在,应该有八十多岁,”她继续说道,“不过,他在九十年代末就已经病逝。”
“你怎么想起来打听这个人?”
林远溯一直追问,司潮只得答道:“我听叶生阿公说,他当年是被林宜钦从新加坡抢回来的。”
林远溯放下碗筷,冷笑一声:“那个年代,族长可没少干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