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想去冰嬉吗?”
季灵儿杏眸乍亮,随即迟疑道:“眼下天虽冷,未到结冰的地步,何处有冰面?”
云衡一扬下巴,神秘兮兮道:“随我来,保准让你玩尽兴。”
云衡带她来到自家名下一处僻静庄子,园中赫然铺着光可鉴人的冰场,似一块巨大的玉璧嵌在枯木残雪之间。
季灵儿试着踩了踩,冰面坚实光滑,雀跃地在冰面上转了个圈。
“你未免太有本事了,失敬失敬。”
云衡面上尽是藏不住的得意,取来早备好的两双鹿皮靴,鞋底嵌着薄钢片,递给她尺码小的那双,自己蹲身换上另一双。
换好鞋,云衡先滑入冰场,起初只是安静滑行,逐渐加速,衣袂翻飞如鹤翼,身姿矫若游龙。
忽一个腾跃,竟在空中转了两圈,少年郎玉冠高束,墨发随风扬成弧线,凌空的一回眸笑中带傲,如金光洒落冰面,尽显璀璨风华。
惊鸿一瞥后稳稳落地,蜿蜒溜回季灵儿身前,眼中尽是得意,夹杂几分不露声色的期待。
季灵儿收了看呆的目光,拊掌欢呼:“厉害呀云少爷!”
方才还满面春风的少年垮下脸:“再唤我云少爷我可要恼了。”
季灵儿歪头看他:“恼一个我瞧瞧。”
云衡哼一声扭身往远处滑走,留给她一个背影。
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
季灵儿心说他恼起来还真像只倔强的牛犊。
扬声喊道:“你再跑远我可要走了。”
云衡知她未尽兴不会罢休,依旧停下脚步折回去。
“把你方才那招教我。”她笑着道。
湖面映着天光,映得她眼底一片清亮,云衡不舍挪开又不敢久看。
“没问题,可你不许再唤我云少爷。”
季灵儿嫣然一笑,“成交。”
云衡笑得得意,滑过去朝她伸出手:“方才那招叫燕回旋,需得重心与力道分寸不错配合,不是一般能学来的,你先练熟滑行,慢慢我再教你。”
“别小看人,我可是在冰面上长大的。”
季灵儿说着便猛地一蹬,准备同他展示一招拿手的燕子掠水,怎料腿脚不听使唤,直咧咧摔个四脚朝天,云衡伸手时已然来不及。
冰面结实,她亦摔得结结实实,精神缓过来,屁.股仍疼得发麻,抬头见云衡唇角压得死紧,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咬唇瞪他:“想笑就笑呗,我没那么小气。”
“不笑不笑,”云衡嘴上如此说,嘴角就差弯到耳朵根了,抓空的手重新递到她眼前,“我拉你。”
季灵儿只把手搁在他小臂上,借力站起。
云衡握拳紧了紧手臂力道,“你长久不滑难免生疏,且扶着我适应一会儿再脱手。”
冰面如镜,倒映着二人身影,季灵儿任他带着,一圈又一圈滑行,渐渐找回感觉,松开手独自向前滑行。
没有做任何花式动作,只是尽情向前滑行,想象着自己正驰骋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冰面在脚下延伸至天际,风声过耳,天地开阔。
风吹过的时候,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她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展翅的雪雁。
不远处传来云衡的声音,却被风揉碎在耳畔,听不真切。
他在问她是否开心,她没听见,但空寂里传回来的银铃笑声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季灵儿出生在关外,自小在冰天雪地里打滚儿,后来随商队辗转入关,时常会想念冰河雪原,和那些在冰面上自在嬉戏的日子。
她说过一次,云衡就记下了,特意制造这处僻静冰湖,替她找回儿时畅快。
季灵儿玩的尽兴,没忘了赶在天黑前回秦府,分别时云衡递给她一瓶药膏:“此膏药效不错,你拿回去涂在摔疼的地方。”
方才二人在冰上嬉闹时又摔了两次,季灵儿疼得顾不上嘴硬,道谢接过。
“真不用我送你?”云衡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路,心里颇放心不下。
让他送等同自揭身份,季灵儿佯装潇洒地挥挥手。
身上其他几处还好,三番受创的屁.股最不好受,走路姿势滑稽,落座更是困难,晚膳没用两口,身子扭来扭去十数次。
秦劭轻而易举看出端倪,“你不舒服?”
“没有。”季灵儿咬着牙坐直,眉头拧成一团,脸色比被逼着吃药时还难看。
秦劭搁箸抬眼,对秋棠道:“带少夫人去内室瞧瞧。”
季灵儿慌忙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回来路上摔了一跤,缓缓就好。”
坐立难安了哪会是摔一跤如此简单,这套说辞显然不足以蒙混过关,秦劭眸光沉下来,只给她两个选项:“让她瞧还是让我瞧?”
季灵儿自是羞于给他瞧自己身体的,乖乖带着秋棠去内室。
疼到这程度,她不必想也知摔得不轻,趴在榻上试图笼络秋棠:“不管什么样都别同大爷说,我会好好谢你的。”
秋棠并不敢替她瞒,劝道:“少夫人,大爷是关心您。”
季灵儿了然此路不通,将头蒙进被褥里,默默思念玉秀。
撩开里衣,褪去亵裤,入眼一片青紫,瘀痕漫过雪白肌肤,触手便是一声倒抽冷气的痛呼。
秋棠看着便心疼:“您怎得伤成这样?”
“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去给您拿药。”
“不必,我外衣夹层中有。”
秋棠取来替她涂抹,手上动作尽量轻柔,还是惹得季灵儿皱眉吸气,紧紧攥着被褥。
秦劭负手立在帘外,听着里间断续又隐忍的痛呼,没忍住掀帘迈进去。
第26章 先生
季灵儿听见动静作势扯绣被往里缩,奈何翻身急了碰到伤处,眼泪夺眶而出。
秦劭心中一紧,箭步冲上前按住她肩膀,瞧着她泪光盈盈还要躲,哄慰道:“伤处不好请郎中,我瞧瞧可有伤到筋骨。”
“那你只许看,不许碰——”警告的话音未落,粗粝的指尖已探上她光滑的肌肤,怪异的感觉直冲脑门,分不清是羞还是痛,呼叫地很大声。
“不碰怎知你尾骨错位了。”秦劭又恼又无奈,尽力解释让她放平静,自己却难以压制心跳的紊乱。
她每次挣扎,雪球随之轻颤,指腹弹软的触感令他不由自主收紧手指,反惹来一声娇呼。
季灵儿顾不得称呼,急喘着气一阵叱骂:“你实在欺人太甚!你乘虚而入......”
“莫再动了,很快便好。”这声叮嘱冷得浸过寒冰似的,声音不高,更像自言自语。
秦劭半跪于榻沿,一手撑在季灵儿腰侧,另一只手顺着她颤抖的脊背缓缓向下,指节抵住错位的尾骨,低声道:“忍着些。”
说着掌心骤然发力推按,随她痛呼声一道传来的,是手臂上的痛感。
她咬住他的手臂转移注意,夹杂报复的私心,力道简直能啃掉一块血肉。
秦劭闷哼,知晓她痛极,将手臂送得更深些,任她啃咬泄愤,疼痛恰好使他忽视掌下细腻的触感,全部心神凝聚于指节,仔细调整错位之处。
豆大的泪珠噼啪砸在他手背,混着断续的抽泣。
他低声安抚:“后面只让秋棠为你敷药,我不看了,也不碰了。”
“你看过也碰过,现在假惺惺说这些!”季灵儿松了口,脸颊绯红一片,眼眶里水汽氤氲,似有满腔委屈欲往外溢。
这副模样令秦劭喉咙发紧,卡住冒到嘴边的那句“强词夺理”,她是他的妻,又为医她伤势,此番接触实在寻常。
偏她空有妻子名分,师徒情谊夹着纲常伦理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无法理直气壮辩解。
心绪复杂得难以自持,视线不敢再停留,垂落在渗出血珠的齿痕上。
照顾的方式有多种,兴许一开始便不该纵着她隐瞒身份留在身边。
片刻寂静里,唯听胸膛下的心跳震颤。
随后收拢神色起身,语气清浅:“你好生养伤,我近日会宿在厢房。”
季灵儿目睹挺直的背影消失,空余帘布轻晃,莫名生出几分烦躁,尾骨上似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发烫,作痛。
“我说错了吗!”她怄气自语。
秋棠以为是问话,斟酌应道:“您伤着,大爷会体谅的。”
季灵儿:......
谁要他体谅,她才没错!他说尊重她,可这般不经同意碰她算哪门子尊重?
越想越气,半撑着身子道:“收拾他的衣物铺盖,现在便送厢房去。”
“少夫人。”秋棠张口欲劝。
“你方才听见了,是他自己的意思。”
秦劭尚在外间未曾离开,听见里间气急败坏的吩咐,眸色倏然暗沉,少顷,勾着一抹释然的笑意,缓步跨过门槛。
恰轮正院派来的人值夜,分房睡的消息次日一早传到老夫人耳中,问及因由,传话的丫鬟未近前侍奉,隐约听得因少夫人隐私之处受伤闹起的争端,依此回了老夫人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