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劭啜一口茶,没再说话。
这边说着话,那边门上来人报大少夫人回来了。
凌烟重新挑起兴致,提出去拜会。
老夫人没应声,微微抬眼看向孙儿。
秦劭搁下茶盏,说:“今日有些晚了,明日罢。”
老夫人瞧他护得紧,笑着对凌烟道:“说的是,左右你与你母亲今日宿在府中,明日咱们一起过节,何愁见不着人。”
*
季灵儿刚从大房院的角门进来,玉秀便迎上来说了姑太太和表小姐来府上做客之事。
“表小姐?”季灵儿想到师兄们讨论的内容,追问:“可是曾与大爷订过亲的表小姐?”
玉秀错愕,言不知有此事。
又揪来秋棠问,秋棠正踌躇不知该不该答时,秦劭挑帘进来。
季灵儿紧两步到他跟前,仰着好奇的脸直问:“听说正院来客人了?”
他目光在炯炯明眸中流连,一寸不愿意错开,颔首道:“嗯,姑母和表妹来看望祖母。”
“表妹?”季灵儿每个字音都拖长,问的极具深意。
弟子酒楼聚会那日秦劭隔墙听到只言片语,了然她此刻眼中燃烧的好奇是为何。
无奈道:“陈年旧事,莫要听他们胡说。”
季灵儿撇了撇嘴,心说您这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耐不住心痒追问:“那您亲自同我说说真相呗。”
“当真想听?”
季灵儿点头。
秦劭原本也要同她说的,不多推脱,道:“先将你这花猫脸洗了。”
季灵儿乖乖去净面,秦劭同样简单净了手脸,侧靠在暖炕上,示意她在身旁空处坐下。
有了前两日帮他读书的经历,季灵儿极自然地踢鞋窝上去,紧挨他坐下。
暖流在身体里涌动,秦劭没有多余动作,缓缓开口:“表妹儿时常来府中,祖母喜爱她,做主定下亲事,待我及冠便行纳采之礼,不过后来她反悔了。”
“为何?”
“说我无趣,太沉闷,没时间陪她。”
季灵儿对这个答复半点不意外。
秦劭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认同之色,微微一顿,继而低声道:“她要的是个能陪她看花赏月,云游山水的夫郎,我撑着门户和商行,给不了她这些。”
话里讲着另外一人,视线却紧紧攫在她身上,不愿放过任何细微表情。
谁不想要个知冷知热,陪伴在侧的良人,季灵儿觉得那位表妹所求不算过分,因此没什么特殊反应,盈盈眸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期待他继续。
“所以她悔婚了?”
秦劭点头,“祖母和姑母责她任性,不同意退婚,她便哭闹,说我性格暴戾,私下苛待她,不退亲倒不如早些弃了性命投胎去。”
季灵儿噗嗤笑出声:“您就甘愿背这等冤名,不曾辩解?”
“清者自清,何必多言。” 秦劭语气平静,“况且,她所求非我所能给,强留无益。”
季灵儿望着他沉静眉眼,忽觉心头微涩,想来是为自家先生惨遭抛弃不忿,她这人一向护短。
低声问:“那您喜欢她吗?”
秦劭摇头,“我与她仅有兄妹之谊。”
“没旁的了?”季灵儿总觉得这段往事结束的太轻易。又或是秦劭描述的太轻巧。
“没了。”他道。
月色如霜,在窗棂上洒下一层清辉,屋内燃了香,缭绕着令人心安的甜丝。
季灵儿挪目望着那缕盘旋的轻烟,恍惚许久,问:“那您呢?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秦劭同样转头,视线落在她被月光映亮的侧脸上,喉结上下翻滚,“你先前问过,忘了?”
“不一样。”
那时问的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说没喜欢过,不知道。
“我眼下问的是您期待有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他沉默许久,久到季灵儿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听见他说:“已有妻室在眼前,别无期待。”
磁性嗓音低沉滚进耳窝,季灵儿的心被烟雾一样缥缈的东西轻轻缠住,甜香沁入心脾,却捕捉不到实在的形状。
情绪被托举腾空的瞬间,她闪过一个念头:若她是真的宋芮宁,该多好。
这念头留存的时间不长,但足够她仰头,在他唇角轻啄一个吻。
唇落即离,心跳如鼓。
“嗯?”秦劭诧异垂眸。
“这是你作为夫君应得的。”为掩饰羞赧,她回的一本正经。
秦劭笑了下,以同样的严肃同她探讨:“作为夫君,我应得的可不止这些。”
“不许贪心!”她说着挪开身子,隔开他骤然逼近的灼热气息。
秦劭探手扣住她的掌心,眸中溢满深情的祈盼:“我不贪心,只再亲一下,可以吗?”
季灵儿怔住,掌心下的指尖微微蜷曲,不答复也未挣脱。
他抬起另一只手,爱怜的沿着樱唇的轮廓描摹,走走停停,断断续续的触感令她浑身酥麻。
指腹在唇角停下,半藏在微张的唇瓣间,他轻声唤她:“季凌。”
季灵儿控制不住睫毛的扇动,无辜又紧张地看着他。
“就一下。”他低语承诺。
第33章 吃醋
秦劭声音温柔带着蛊惑,蛊得她心跳失序,情不自禁闭了眼,任月光在卷翘的睫羽上流淌。
唇与唇相贴的刹那,清冷月光与缭绕香雾交织成一片朦胧梦境,他们身陷其中,他的吻轻盈而炽热,浅浅掠过,又一点点加重,爱抚过唇瓣不够,贪心地往贝齿里探寻。
呼吸生涩而混乱地交缠在狭窄空间,季灵儿整个人几乎融化在滚烫的缠绵中,无意识攀上他的肩颈,感受到衣料下的紧绷。
他好像比自己还紧张。
似是注意到她的走神,秦劭停了动作,退开半寸,垂着眸歉意地低语:“抱歉,我的确有些贪心。”
“无碍的,”季灵儿下意识安慰他,话出口觉得更像纵容和默许,忙端出一副生气模样补充:“下不为例。”
秦劭低笑,幽深瞳孔聚着散不开的蜜意,“好。”
...
季灵儿一连外出多日,不曾向老夫人请安,十五当日一早,被人从床上拖起,更衣梳洗一通摆布。
临出门前秦劭替她拢衣襟,嘱咐道:“表妹若与你胡话,莫要听信。”
季灵儿困意未消,懵懂点头。
因她拖沓,二人到时堂上已聚齐了人,逐一问过安,季灵儿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秦劭抬手抿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极自然的一个动作,令老夫人笑逐颜开,在座不少人看到,皆掩唇轻笑。凌烟眼中浮起促狭笑意,打量着眼前比她年纪还小的表嫂。
二姑母视线从小夫妻转向自家女儿,最后笑着对老夫人道:“小两口这般亲厚,叫人看着都欢喜。”
季灵儿在调笑声中彻底清醒,落座时嗔怪地瞪秦劭一眼。
凌烟跟着打趣:“没想到表兄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嫂嫂好本事。”
传闻中的表妹开口,好奇心惊散困顿,季灵儿终于腾出心思观察对方。
只见她一身蜜合色簇锦团花裙,发间珠翠摇曳,妆容精致绝艳,脱脱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挂在脸上的得意浅笑,透出几分挑衅意味。
季灵儿警铃顿起,这位表妹不会是旧情重燃,冲着秦劭来的吧?......可她曾那样诋毁他。
存心为秦劭扳回颜面,挽了个羞涩的笑,道:“夫君的确温柔,待我也周全体贴。”
秦劭眉梢无形扬了一寸。
凌烟并未因这句话失落拈酸,反倒笑容更甚。
季灵儿尚未读懂她笑中的深意,已听见她轻飘飘朝对面说了句:“四舅母这副表情,是觉得嫂嫂言不符实,还是听了这话身子不适?”
凌烟话头转变突然,不止季灵儿,在场绝大多数都丈二和尚一般。
姚氏正端茶盏的手猛然滞住,轻磕在案上发出脆响,脸色比方才更难堪。
姑太太作势在凌烟胳膊上拧一把,笑嗔道:“你这丫头,好好的攀扯你四舅母作甚!”
凌烟丝毫不在意,慢悠悠道:“我也是关心舅母,舅母面色发青,莫不是昨夜着了凉?还是——心病犯了?”
姚氏霍然抬眼,冰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凌烟,皮笑肉不笑道:“劳烟儿惦记,我的确昨夜没睡好。”
凌烟:“那可得好好找个郎中瞧瞧,莫要耽搁出大病来。”
季灵儿觉得他二人在打哑谜,求助地望向秦劭,对方神色淡然摇首,一副与他无关,亦不需她操心的模样。
...
用过早膳众人各自散去,凌烟追上季灵儿,笑吟吟问:“表兄院里的绿梅可开了?”
季灵儿礼貌回道:“刚打了苞。”
“我想去瞧瞧,嫂嫂可介意?”
“哪里的话,我们一道走吧,正巧去屋里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