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秦劭声音紧紧绷着,在极力压抑薄怒。
“我赶着回家。”季灵儿话音未落,脚尖已转向外侧,试图从他身侧溜走。
秦劭袖袍一拂,不由分说将人拦腰抱起,快得她惊叫未及出口,身子已稳稳落入他怀里。
这可是在叠翠园里,他们虽落在最后,难保没有人折回。
季灵儿拼命推他肩膀:“你放我下来,让人看见成什么了!”
义父抱义子?还是公主抱?
她还要脸呢!
秦劭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大步流星穿过回廊,绕到偏门出去。
好在一路僻静,未撞见旁人。
出了门,秦劭将人塞进马车,紧跟着登车,帘幕一落,只余两人呼吸交错。
车厢宽敞,奈何他偏挤在她身侧,周身散发着一触即燃的怒意,气场迫人,目光锁得她无处遁形。
秦劭本想冷静考虑清楚再找到她细说,心平气和说的,今日一通闹,为数不多的好脾气消磨殆尽,恨不能将她狠狠罚一顿。
马车缓缓驶动,季灵儿慌了神:“你要带我去哪儿?”
秦劭现在没办法平心静气跟她说话,索性闭口不言。
“我不跟你回去。”季灵儿强自镇定地宣告。
秦劭只静静凝着她,车内光线昏暗,照不亮他的眸色。
“你跟我没有婚约,咱们算不得夫妻,我不跟你回秦家。”季灵儿见怎么说他都不应,企图威胁:“你若是勉强我,我,我就从车上跳下去!”
说完作势要从他身旁挤向车门,秦劭长臂一伸将人拉回来,侧坐入怀,俯身封住了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所有不能付诸行动的惩罚,尽数融进深重的吻里。
季灵儿并不厌恶他吻下来,甚至是喜欢的,思念的,错愕后下意识想迎合他,想伸手勾他的脖颈,但此刻她不愿意任由自己沉沦于亲密,推不开,一狠心,抬手挥向他脸颊。
一巴掌并不重,却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脆。
两人都怔住了。
秦劭骤然顿住动作,抿了下尚存留有她清甜的唇,圈着她的手也缓缓松开,向后靠在车壁上,任她自便。
“不回秦府。”他刻意控制,出口的声音称得上和缓。
“那,那去哪里。”
“送你回去。”
季灵儿所住的巷子窄,马车停在巷子口,秦劭身形未动,情绪已在路上平复,嗓音温和许多:“回罢,早些休息。”
外头天已黑尽,季灵儿掀帘的手顿在半空,回眸看向隐在暗影里人,轻声问:“你呢?”
“我住客栈,明日顺路接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雇马车去。”
夜色自半开的帘子钻进来,映亮她眼底躲闪,长睫不安地眨动,勾得他心跟着颤,怕她越退越远,再抓不住,
秦劭哑了声:“方才之事......抱歉,不该强迫你,你若还生气再打一次也无妨。”
季灵儿瞧不清,但能辨出他声音里的涩意,鼻尖发酸,她轻轻吸了吸,道:“要下来喝杯茶吗?”
秦劭弯唇勾起一抹浅笑,似苦涩,又似想反过来哄她安心。
“不了,我怕进去不舍得离开。”
“哦。”季灵儿不敢再多留,探身往外去。
“灵儿,”他在黑暗中唤她,柔声问:“明日,同我一起吗?”
第66章 决绝
一直到躺到榻上,季灵儿仍觉唇上发烫,止不住地回味方才那个吻。
秦劭的吻一向温柔,从未有过今日这般霸道狠重,像是伪装的猛兽露出獠牙,欲将她拆吃入腹。
她清楚他在生气,因为她存心气他,要他不痛快,报复他先前的隐瞒。
然而当他的唇贴上来时,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贪恋那温度,报复的快意不过一瞬,心尖的颤动久久不散,又酸又软,教人难以喘息。
揭开猛兽伪装带来的不是恐慌,而是得意,还有隐秘的欢愉,如同他每一次埋头在她身下亲吻,身体虽由他掌控在情潮中沉浮,可真正令她攀上浪潮最顶端的,是他甘愿为她俯首的姿态。
受惯了冷眼,实在难以拒绝这般诱惑。
况且那人是秦劭,以铁面冷腕名满河东府的商行大当家,所有旁人看不到的一面,在她面前展露无遗,季灵儿的虚荣心被填得满满当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他多一些,还是更沉迷这份独占的快意。
偶尔一丝羞耻浮上来,提醒她是后者。她就是心思龌龊,卑劣又无耻。
猛地收回抚在唇上的手,狠狠在胳膊上掐一把,将自己责骂一顿,决心与他划清界限,不能再任由贪念滋长。
...
次日一早,秦劭的马车停在巷子口,来往不少人驻足探看,其中自然少不了爱凑热闹的张婶。
马车华盖青帷,四角悬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制式,张婶清楚这条巷子里所有人家的底细,没听说谁家有富贵亲戚。
唯一的可能便是新搬来的季灵儿。
瞧见她出来,眯眼笑着招呼:“出门呀?”
季灵儿:“是,还是劳烦您帮我照看几日。”
每日雇马车往返吉安与曹县耗银不少,她打算暂住叠翠园,昨日回来完全是意外。
张婶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又朝巷口瞥去,笑得意味深长:“外头那马车是接你的?”
季灵儿点头,不自然地解释:“朋友,正好顺路。”
说话间陈家父子一前一后出来,准备去上工,张婶转头叮嘱他们,季灵儿道了别向马车去。
“灵儿姑娘。”
陈胜松叫住她,快走两步追到跟前,递上手里的包裹:“我娘蒸的枣糕,让你带一份路上吃。”
季灵儿接过,包裹透出的热气渗入掌心,隐约已能闻见红枣的甜香,弯唇向他道谢。
陈胜松挠挠头:“娘让我问问,你这次去几天?”
“尚不确定,有事吗?”
陈胜松亦不知自家老娘让他跑过来问这些做什么,还让把他晌里垫饥的干粮给她。
面对疑问含糊道:“没事,你一切当心。”
马车中,秦劭挑起窗帘一角,淡淡扫了眼车外说话的男子。
季灵儿捧着枣糕钻进来,他已端坐如常,眉眼含笑看她。
“和新邻居处得不错。”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是啊,张婶热心,照顾我不少。”
秦劭递过一个檀木食盒,“来时买的早点,你尝尝是否合口。”
想到昨夜对自己的告诫,季灵儿硬生生压下接过的冲动,低头去解陈胜松给的包裹:“您用吧,我吃这个足够。”
“灵儿。”秦劭眸色忽暗,嗓音沉了几分。
季灵儿只作未闻,咬一大口枣糕,故意嚼得香甜。
秦劭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心里闷得发慌。
待她咽下最后一口,打开水壶塞子给她递过去,沉吟着开口:“咱们谈谈?”
季灵儿的确吃急了有些噎,但还是忍着没接,兀自平复,不冷不热道:“您说。”
僵在半空的胳膊终是收回去。
“先前行事惹你不痛快,确是我欠考虑,你生气,闹脾气,我都认,但我待你之心从未掺假。”他声音低缓,目光紧锁着她,“夫妻间难免有磕绊,多磨合几次自然顺了,没有动一次气就闹和离的道理。我们把话说开,我保证日后事事以诚相待,能否得一次改过的机会?”
字字真切诚恳,季灵儿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但她忍下了,用最冷漠的语气回道:“感情本就不是讲道理的,您不必费心思同我讲道理,我已经不气了,但也不愿意再回您身边做什么秦家少夫人。”
她不生气,却不愿回到他身边,秦劭攒紧的眉心写满不解:“你心里分明是有我的。”
“那是我无知,顶着宋芮宁的身份理不清情感,错把对您的依赖当成心动,如今脱了那层皮,看清了,就不能再自欺。”季灵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现在和以后,我对您都只会有对先生的敬重,再无其他,您也不必再执着于挽回什么。”
他眼中光亮一点一点黯下去,如同燃烧彻夜的烛火,只剩一豆将熄的残焰,猩红又苍凉。
季灵儿狠心决断,索性一口气将话说绝,不给自己留退路。
“以您的身份,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于您于秦家,甚至于商行皆有益处,这道理您比我清楚,所以,别再在我身上耗费精力了,不值得。”
秦劭冷笑:“感情不讲道理,便能拿利益衡量了?”
“感情不能,但亲事可以,你们大户人家不最讲究门当户对,利益置换吗?”
她说得太过冷静,饶是秦劭善于识人断相,也辨不清是气话还是真心。
“你认真的?”
季灵儿点头。
她捱过饥寒,深知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换作她易地而处,同样会选择一个能为家族带来助力的联姻对象,而非纠缠无谓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