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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
照野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眼神有一瞬的空洞失焦。
褚羽站起身,嫌弃地擦手,“烦死了!手都酸了。”
她瞪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越想越气,不耐烦道:“以前哪次不是你求着我,伺候我?这笔帐我可记下了,等你好了,看我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吐槽,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然而,她越是抱怨,越是提及那些他毫无印象的“以前”,地上那少年眼中的茫然就愈深。
“以前”、“伺候”、“讨回来”……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对他而言,比最深奥的武功秘籍更难以理解。他是杀手,是兵器,不是任何人的丈夫,更不会……“伺候”谁。
而褚羽抱怨完,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昨天结婚纪念日折腾了一天,早上还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
她懒得再管地上那个陷入茫然的罪魁祸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打电话:“Amy,早餐可以送来了,比平常多来几样,嗯,对,快点。”
她说完,那“小方块”竟传来一声模糊的“好的,褚总”。
照野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千里传音?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褚羽扔下手机,一回头,看见他还维持着那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瘫在地上,莫名觉得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她走过去,蹲下身,问:“喂,给你把穴道解了?能老老实实吃饭吗?”
地上的人眼神瞬间聚焦,重新凝聚起冰冷的警惕和杀意,狠狠剜了她一眼,用沉默表示绝不妥协。
褚羽耸耸肩,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不想动啊?行吧,那看来……只能我辛苦点,‘喂’你吃了?反正刚才都伺候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你要是不配合,我不介意……用点别的办法。”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褚羽挑眉,丝毫不惧他的威胁,反而觉得他这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比刚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顺眼多了。
最后,几番僵持下,照野终究败下阵来,极其屈辱地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几不可闻的“解”。
褚羽这才满意,解开了他大部分禁制。
一得自由,照野立刻翻身坐起,第一时间拉过旁边散落的衣物遮住自己。
他脑中飞速计算着偷袭的成功率:这女人是宗师境,自己被点穴许久,内劲滞涩,硬拼大概率不是对手;但她似乎对自己并无杀心,或许可以趁其不备……
然而,当他终于有余力仔细打量周围环境时,那些算计直接卡壳了。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房间。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瓷砖),巨大的、透明的窗户(落地窗),造型奇异却散发着柔和光线的灯盏(吸顶灯),还有刚才那个女人用来“千里传音”的小方块……每一处细节都超出了他的认知,透着一种陌生的奢华。
“发什么呆?过来吃饭。”褚羽已经自顾自地走向房间外,声音从远处传来。
照野压下心头的惊疑,沉默跟上。他倒要看看,这龙潭虎穴究竟还有什么古怪。
穿过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更为宽敞明亮的空间,摆放着更多他无法理解的奇异物事。
直到,他的视线定格在客厅的墙壁上。
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画中背景是蔚蓝水域与洁白沙滩,画面上,身穿奇异白色裙衫的女子笑得明媚动人,而她紧紧依偎着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与他相似的黑色劲装,唇角微微勾着一抹宠溺的笑。
那张脸,轮廓更深,气质更沉,无疑成熟了许多,但毫无疑问,那就是他自己的脸!
这……这是什么?!
画?怎么可能如此逼真?
还有那神情……那个温柔得近乎虚幻的男人真的是他?!
坐在餐桌前的褚羽等了半天没看见他过去,顺着他视线看去,了然。
“看傻了?”她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抱怨,“拍这玩意儿可累死我了,笑了一天脸都僵了。不过嘛,”她顿了顿,语气不由自主地染上一点小得意,“最后还是你非说这张最好看,死活要挂在这儿最显眼的地方,说一回家就能看到……啧,肉麻死了。”
照野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拍?这东西是“拍”出来的?怎么拍?回家?这里是“家”?那个男人是他?又不是他?
偷袭、逼问,那些念头还在,却仿佛隔了一层浓雾,变得模糊。等他放弃攻击,近乎顺从地坐到对面,学着她的样子吃饭时,竟下意识回答了她的问题。
“十九岁?没开玩笑吧?你下个月都三十五了,快奔四的人了。”
“什么?刚当上第一席?”她舀了一勺粥,漫不经心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朱绛当第一席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暗天盟现在哪还有老人认得你这‘第一席’的名号?”
照野瞬间抬头。
他怎么可能败给绛煞那个女人?!绝无可能!
“不信?”褚羽放下勺子,看着他,问:“你说你是暗天盟左使,刀下无魂照野,这没错。可你说你十九岁,刚坐上这位置不久……这不对,时间不对。
她身体前倾,锐利地扫过他每一寸表情。
“告诉我,现在是隆庆几年?皇帝是不是朱翊烜?六扇门总捕头是不是沈砚?还有那少盟主唳川是不是还天天找你茬?朱绛是不是…….”
照野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女人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看着他骤变的脸色,褚羽心中的那个荒谬猜想越来越清晰。失忆不可能连对时间的认知都倒退回十几年前!
她深吸一口气,复杂地下了结论:“你不是失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那个照野,对不对?”她指了指墙上的婚纱照,又指了指他,“你来自另一个时候?或者说……另一个世界?”
照野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欺骗或戏弄的痕迹,却只看到了一种和他相似的震惊。
他喉咙发紧,无法承认,也无法反驳。
诡异的沉默。
最终,是少年嘶哑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急于求证的焦躁。
“你……你和他……”他难以启齿,目光扫过卧室的方向,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再说不下去。
褚羽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却又透出几分无措的少年,叹了口气,开始讲述。
“第一次见面,就在荒山野岭,我撞见你杀人,然后你要杀我灭口。”
照野闻言,嘴角下意识勾起这很合理,这就是他会做的事。他甚至觉得这女人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然后?”他追问,语气带着审视,想找出这个故事里的漏洞。
“然后?”褚羽瞥了他一眼,“然后你被偷袭直接倒了,我看你好看,鬼迷心窍救了你,结果你这家伙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想掐死我。”
少年听到这里,紧绷的心弦反而松了一丝。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这才是暗天盟左使的行事准则。看来这女人倒也没完全说谎。他心底那点莫名的紧张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
直到———
“你后来为了救我,任务没完成,反倒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你会因为雷煜,就霹雳堂少主多看我两眼,就暗地里找他麻烦,幼稚得要死。”
“你决定叛出暗天盟,连噬心蛊都不接解了也要带我去看海。”
“你会笨拙地给我买衣服,嘴上嫌弃我要求多,但下一次还是会按我说的颜色买。”
“我练鞭法不长进,你就站着不动给我当靶子,我抽你那儿都纹丝不动,但最后就非要……非要教我那样练。”
褚羽说着,瞪了他一眼,像是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生气。
照野呼吸急促起来。
这已经不是离谱了,这简直是荒谬绝伦!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这种?!所以刚刚那种事情这女人才会做的那般理所应当?!
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几乎要出口驳斥这一切都是谎言时,她又抛下一句:“最后,我死了,你为了让我活过来,把你宗师境的修为全部渡给了我。”
啪嗒。
筷子掉落餐桌。
毕生内力……渡给她?
为了救她?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照野会做出来的事!修为是武人的命!是他在黑暗和血腥中挣扎求存、付出一切才得到的力量!是他存在的根本!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了别人……!
“胡说!!”他几乎是嘶吼出声,然后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褚羽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也站起来:“你发什么疯?!我说的是事实!不然你以为我的宗师修为怎么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