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羽没说话,只是将金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随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小哥,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真的等不起了。我男人……我男人快死了,只有沈大人能救他。求你,帮我通传一声,哪怕让我在这儿等,我也认了。”
她知道这些捕快吃软不吃硬,更知道这最年轻的捕快最没有受过社会毒打,最容易生恻隐之心。
果然,那小哥顿时慌了手脚,急忙道:“你快起来!别跪!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不过沈大人那边案子正紧,怕是难……”
褚羽还是沉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哎!”年轻捕快终是没辙,挠了挠头,“我去!我亲自去找沈大人!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把他喊来!”话落,他抓起桌上的腰牌,一阵风似冲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褚羽坐在屋内,冷汗刷刷直下。照野在等她,她甚至害怕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砚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官服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赶回。看到屋中那个村姑打扮的女子正紧张地攥着衣袖,身子抖得厉害,他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那双藏在妆容下的眼睛。
“褚姑娘?”
听到呼唤,褚羽猛得抬头。
“求你,帮我。”
看到褚羽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再联想到昨日她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煞星此刻不见踪影,沈砚立刻了然。
“他出事了?”
“是毒。很厉害的毒,暗天盟的药都没用。”褚羽重重点头。
沈砚没有半分迟疑,对身边心腹低声嘱咐:“备好吊命丹!”
知道褚羽脚程慢,他果断上前一步:“褚姑娘,事急从权,得罪了。”
话音未落,已经揽住褚羽的腰掠上屋檐,直奔客栈赶去。
风声呼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慌乱急促的心跳,低头看去,她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眼中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那份全然的依赖和脆弱感,让沈砚心头莫名一滞,
“别怕,暗天盟第一席若是这么容易死,六扇门的通缉令早该撤了。”他鬼使神差地安慰。
“嗯。”褚羽攥紧他的袖子,答得心不在焉。
…….
赶回客栈,照野的情况更糟了。原本潮红的脸颊变得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腕间的青紫色纹路已经爬过手肘,看着触目惊心。
“怎么样?”褚羽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在发颤。
沈砚上前,手指搭上照野的脉搏,眉头瞬间紧锁成川字。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盒,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手腕翻飞间,几道银光精准刺入照野几处大穴,可那紫黑色的毒素丝毫没有被逼出的迹象。
“是跗骨蛭。”沈砚声音凝重。
“跗骨蛭?”
褚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出自西域,阴损至极。需分多次、少量下入。初时毫无异状,如同跗骨之蛆潜藏体内,一旦积累到临界,或受到重创、内力紊乱时便会彻底爆发,侵蚀心脉,腐坏肌骨。”
沈砚一边解释,一边迅速从药瓶中倒出几粒赤红如血的丹丸,捏开照野的紧闭的下颌强行喂入,并用内力助其化开。
“下毒之人……必是他身边之人。”
褚羽如遭雷击。
她知道暗天盟内部争斗不休,想把照野从第一席拉下来的人更是不少,但能多次近身下毒于照野绝非等闲。
盟主?少盟主?
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沈砚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配合那丹药,照野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丝,腕间蔓延的毒纹也诡异地停滞了片刻,但那骇人的高温和灰败的脸色根本没有好转。
做完这一切,沈砚额角已经渗出汗珠,显然消耗不小。
“沈某的丹药和内力只能暂时压制,延缓毒发侵蚀心脉的速度。最多….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褚羽眼前发黑,“那怎么解?有没有解药?”
“天下能解此毒者,唯有药王谷。”沈砚收回手掌,调息着翻腾的内息,看着褚羽瞬间亮起的眼眸,下一句话又如冰水浇下,“但药王谷与暗天盟是百年世仇。”
“什么?”
褚羽欲哭无泪。江湖仇敌遍布也就罢了,怎么连避世百年的药王谷也能和暗天盟结仇?!
“我去!我送他去药王谷!求他们救人!”她突然喊。
沈砚深深凝视着她,提醒:“金玉楼万金悬赏,阎摩邪宗虎视眈眈,暗天盟内鬼暗箭难防。且药王谷地处西南群山深处,道路崎岖,关卡重重。以你二人如今状态……”
他未尽之言,是十死无生。
“我知道!” 褚羽打断他,“我知道很难,但我不能看着他死。沈大人,求你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给。”
沈砚沉默。
虽然之前答应过他们会给他们一次帮助,但他是六扇门总捕头,皇命在身,京城重要案子几乎全部由他在管,不可能放下一切护送一个朝廷眼中钉千里求医。
“沈某无法随行。且药王谷距昭京近千里,他…..等不到。” 他直言,几乎给照野判了死刑。
江湖上日行千里的高手或有,但背着暗天盟第一杀手还能抵达药王谷的?
绝无可能。
褚羽牙关紧闭,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突然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精钢炼铁法,天花防治法,稻谷改良术…….救他,我都给你!”
沈砚心头巨震,他毫不怀疑眼前这神秘少女拿得出这些惊世骇俗之物。每一件,都是足以震动朝野、泽被万民的国之重器。
极快的权衡后,他迅速招来心腹低语,后者随小心取来一个玉瓶。
“定魂丹,朝廷秘宝,可压制百毒,六扇门一共只有五粒,都在此了。每粒可压制一日,帮他拖够六日。”
他又递过两份文牒。
“这是身份凭证,沈某另派一名磐石境巅峰捕头护送,她熟悉西南地形,也算有些自保之力。六扇门确无更高阶的高手可遣,这已是极限。”
说到最后,他深深看了褚羽一眼:“你那些能力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再显露。”
“谢谢。”褚羽差点给他哭出来,攥药瓶的手都在抖。
“马车和护卫已等在客栈后巷。”
沈砚上前,俯身欲抱起昏迷的照野。照野几乎是本能反击,一枚细小暗器射向沈砚咽喉。虽因中毒力道大减被沈砚偏头躲过,那份刻入骨髓的杀意令人心惊。
沈砚面不改色,果断出手点穴彻底制住他,将人抱起。
“没事。”
他垂眸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却依旧凛冽如刀的男人,又瞥向一旁满心满眼只有这杀手的少女,心底无声叹息。曾几何时,他最是厌恶这等目无法纪的江湖凶徒,更遑论暗天盟中人。
如今……罢了,权当为了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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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后巷,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旁伫立着一个身影。女子身着六扇门制式玄衣,腰悬雁翎刀,面容冷峻。正是六扇门最年轻的磐石境巅峰高手——云峥。
“大人。”女子抱拳行礼。
“云捕头。”沈砚将照野放入车厢,沉声叮嘱:“此去药王谷,护持褚姑娘与这位病人周全。以最快速度,六日内务必抵达。”
“属下明白。”云铮应道,目光冷静地扫过车厢内昏迷的男人。
沈砚点点头,转向褚羽,低声道:“云捕头是六扇门我之下武功最强之人。有她在,至少能护你们平安穿过大庆境内最险要的几处关隘。”
他没说之后如何,毕竟哪怕是朝廷也不能指使避世百年的药王谷。
褚羽用力点头,强忍着泪水。
“多谢。”
沈砚不再多言,退后一步。
云铮跃上车辕,利落地开始驾车。
褚羽已经钻进车厢,只见照野眉头紧锁,冷汗直冒。她刚伸出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褚......羽......”
昏迷的男人唇间溢出模糊的呓语,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车辕上的云铮闻声回头。
隔着车帘缝隙,她清晰地看到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被万金悬赏的暗天盟左使,即使昏迷也将那个娇小娘子禁锢在身侧。
云峥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无波。可内心却在疯狂尖叫:!!!这是什么?表面冷血杀手配娇软小美人?!这趟差事值了!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要我把他拽开吗?”
褚羽摇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抚上照野紧绷的面容:“他只是在做噩梦......”
话音未落,照野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右手成爪扣向她咽喉。
云铮动了,抬手就要攻击。